又一番塵世風景(49)

　　第四十九章

　　三人乘電梯下來，在東京街頭遛達。趙子衿左右兩手牽著母女兩人，下樓時的回憶讓他情緒激動，他告白似地喃喃自語:“雪兒，你的話，影響了我一生，我的學問丶我的技能能到達今天的程度，都與你說的話有很大關系;我的思想丶我的品性丶我的人格之所以始終在正道上成長成熟，更與你說的話不無關系……”

　　凌雪兒拽著他停下腳步，凝視著她這位呆氣十足的先生好一會兒，非常開心地自嘲道:“哥呀，你的雪兒就喜歡聽哥誇呢。小女孩時是如此，現在人到中年也是如此，將來老了，更是如此哩。”

　　趙子衿攥緊她的手，情不自禁地在她桃花般嬌豔的臉上重重親了一下。趙蘭也笑了起來，心下思忖:快到中年的父母真的如初見時那樣相戀相愛，關山阻隔這麽長時間，他們的愛情始終如一，不僅沒有衰變，反而更加真純深厚，甜蜜無比，不知道自己將來會不會遇到像父親那樣能一生疼愛妻子的如意郎君……

　　三人邊走邊說，時而用日語，時而用上海方言，並沒有注意到街上眾多吃驚的眼睛在看他們，一個清瘦的男人，被兩個絕世佳人左右相擁，任誰見到這種活色生香的場面都會被深深震撼。

　　但人生不總是那麽愉快，他們走到一處拐彎的地方，突然從後面竄上來四個高中生模樣的小青年，兩人一組，要抓雪兒母女。趙子衿是何等人物，稍有風吹草動，他也能第一時間捕捉，即刻旋轉身子向著來襲者，瞬間把他的嬌妻愛女護在身後，從身旁的行道樹上折下一根長枯枝，對著左右方向輕描淡寫地隨手橫掃，只聽到“哎唷”一聲，四個偷襲者全倒地不起。趙子衿把手中枯枝直挺挺地擲在他們中的一人大腿襠部位置，像沒事人一樣拉著他的妻子女兒從從容容地向前走去，兩個女人根本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麽，只聽到有人摔倒的聲響，趙子衿轉身向後，她們還以為他出於好奇回頭看一眼後面的究竟。

　　趙子衿對雪兒說，找一家好餐館吃晚飯。趙蘭搶先說道:“跟我走。”一會兒三人來到一家酒樓，扶手電梯把他們帶上了三樓。趙蘭對大堂經理嘰裡呱啦說了幾句話，大堂經理是一個體態有些豐腴的女人，三十多歲模樣，具有一般商業女性所不具有的書卷氣。她微笑地對他們點頭，然後領著進了一個包間。包間裝飾十分雅致，有沙發，房中間一個方桌，桌上安置了一個白色自動轉盤，四張椅子分列四方——全是中式家具丶中式擺法。趙蘭找大堂經理，原來是告訴她要個中國樣式丶中國情調的包廂，這個女兒真的善解人意。

　　菜肴豐富，出自中國廚師之手，碗碟盤缽杯盞等餐具是中國景德鎮燒製的，特別是幾雙筷子，竟是烏木製作，趙子衿夫婦看到這些，分外感到溫馨親切，特別是趙子衿更顯得激動不已，他握著女兒的手說道:“謝謝蘭兒！”

　　三人邊吃邊談，十分開心。凌雪兒母女酒量不錯，兩人喝了一瓶多中國產紅酒，趙子衿對酒興趣不大，淺嘗輒止。酒醉飯飽，大家在沙發上品茶，茶也是酒樓從中國內地購買過來的，是今年的春茶。大堂經理說，這茶是酒樓裡最好的茶，來自中國河南信陽雞公山。信陽產的茶叫信陽毛尖，有三種:小芽丶中芽和芽葉。小芽味淡價高，中芽味道淳香微甘最受歡迎，芽葉則衝泡時不易下沉丶多浮於茶水之上。經理極善言詞，她開始說日語，後竟操一口標準的普通話，介紹自己也是中國人，老家就在信陽，隨父母來日本多年。這酒樓是家族企業。她是酒樓總經理，因為大堂經理生病，她前來頂幾天班。

　　女人說她姓韓，中國名字叫韓芳，日本名叫小林芳子。韓芳今天算得上“異國它鄉遇鄉親”，故很興奮，講了許多話。她本來就有胸悶咳喘氣短的毛病，這時因情緒激動而突然發作了起來，需要坐下來休息服藥，趙蘭趕忙過去攙扶，並端來一杯白開水。凌雪兒對趙子衿使眼色，意思是叫他替韓芳看看。他起身往韓芳身邊走去，趙蘭一邊喂韓芳吃藥，一邊輕聲告訴她，他們一家都是醫生，爸爸是心臟病專家。韓芳一邊張口喘息，一邊看著走過來的趙子衿，突然驚叫一聲:“原來你們是大醫學家丶大教授趙子衿先生一家子！”

　　趙子衿叫趙蘭把韓芳扶起來站著，他走到韓芳背後，一手在她背心處輕拍揉搓，一手在她頭頂敲擊點按，韓芳剛才感到心慌胸悶丶氣不夠用，又頭旋眼花腿軟丶幾欲跌倒，經趙子衿雙手拍打，這些感覺頓失，竟神清氣爽了起來。

　　趙蘭看著韓芳，剛才臉色蒼白丶兩眼暗淡無光丶精神萎頓，現在竟然雙頰變成緋紅丶豔若春杏，雙眼秋波盈盈丶明淨清澈……陡然間好像變臉換了個人。

　　韓芳內心此時更比趙蘭感到震驚，看著趙子衿囁嚅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她還適應不了這種魔法般神奇的醫治效果。

　　趙蘭挽著她爸爸的手臂，一本正經地問:“爸，你是人還是神?”她停止片刻，喃喃自語:“如果不是神，這幾天父親手到之處，怎麽會有神跡連連出現?”她突然想起適才走在街上，似乎有多人摔倒在他們後面，初以為是他們自己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腳摔跤了，現在仔細想來，很可能是這些人欲對她母女輕薄，被她父親察覺而不動聲色僅用一招就製伏了他們，她與母親當時卻毫不知情……

　　這時凌雪兒也走了過來，笑著對韓芳和趙蘭說:“你們不必驚奇，這是我子衿哥獨門醫技。他深諳中國醫學中的經絡學說，並把它與西洋醫學的解剖知識結合起來，通過他超卓的武術技巧，運用於臨床治療，往往起到現代認知所不能解釋的奇效，讓人認為是神跡。”她拉韓芳坐下，柔聲問這病有幾年了，治療過沒有。韓芳苦笑回答:“好長時間了，治療過很多次數，一發作便住院，症狀可以得到很大改善，但總斷不了根，一到季節變換時就複發，特別是在情緒激動下更易發作。”

　　趙子衿拉著女兒回到原來的沙發上坐下，對韓芳說:“您這病想不再發作，那就得動手術。不然，隨著年紀增大，會越來越嚴重。”韓芳點頭，說道:“這我也十分清楚，十八歲時與朋友在外玩，不期下了一場大雨，冒雨跑回家後發高燒一周，從此便落下這病。”她停頓了一會，又道:“早前許多醫生說不礙事，許諾能治好，但都沒有兌現。去年有醫生說要開刀，但不能保證沒有危險，因為錯過了最佳手術期。”

　　趙子衿笑笑，說道:“打開胸腔治病，自然存在風險，但你這病還沒有發展到破肚開胸的程度，采用別的辦法也是可以治愈的。”

　　韓芳聽後，兩眼放光，興奮地站起來走到趙子衿面前，竟跪了下去:“小芳子遇到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