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人若是退出武林，都會從事什麽職業?

　　有人也許會好奇，但真正關心的似乎並不多。畢竟武林有太多的前浪後浪值得關注討論。至於中途退出武林而非功成名就後風風光光金盆洗手的，則似乎很自然得被大多數人自動歸為失敗者的范疇。

　　而失敗者是沒有什麽人關心的。

　　所以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時，天策玄君也一度很茫然。

　　但被逐出師門的他總要找個營生吧?然而既然想要退出武林，自然絕對不能再用以前的身份、功績來招徠資源。

　　沒有大門派的背景、偶像形象的加持，又害怕施用所學會暴露過往的身份，結果就是連在這個窮鄉僻壤都混得不怎麽開了。

　　天策玄君從事過種種打雜跑腿的工作，卻都做不好、做不長，不僅挨了不少罵不說，連錢也沒怎麽掙到。不知不覺已經在這烏根鎮呆了十年，卻依舊是一事無成、兩袖清風。

　　每日隻住在年久失修、廢舊破敗的道觀中，在道觀周圍種點作物為生。出走時那一身白淨的道衣與道冠早已典當換錢，現在的天策玄君隻穿平凡道士所穿的粗布黃色道衣，腰身肚臍處則秀了陰陽圖案，用來系住頭髮的道冠也換成了粗陋的桃木簪子。

　　剛開始，周圍要做法事時，大家覺得這人雖然看著不怎麽行，但多少是個道士吧，也會上門來請。後來卻發現這人連念經超度、裝模作樣比劃比劃也不會，也就沒有人再上門了。

　　不過天策玄君倒也樂得自在。只是近幾日這已經破碎得厲害道衣令他有些發愁。

　　畢竟之前好心幫他免費縫道衣的王婆婆已經去世了兩個月。而要他花錢找人縫道衣或者乾脆重新買一件，他是萬萬舍不得的。

　　有這錢還不如多買幾個包子送給流落在鎮上的那一夥孤兒。

　　就在天策玄君煩惱捉急，很不文雅地用手去搓揉胸部破口處的死皮時，竟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請問，無玄子在嗎?”銀鈴般清脆好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無玄子”是天策玄君為了在此避世給自己取的稱呼，所以這人找的就是自己了。但天策玄君卻不敢轉身，因為那明顯是個女人的聲音，還應該是很“年輕”的那一種。

　　自己這衣不蔽體的樣子若是轉過去實在是有些失禮，說不定還會嚇壞這個女娃兒。背面的衣服雖然也有些破洞，卻還是比正面好了不少。於是天策玄君打定主意:不能轉身，不能轉身。

　　見面前的道人沒有什麽反應，甚至連身子沒有轉過來，隻留一個背影給自己，身後的女子反而有些興奮起來。

　　女子著桃色道服，背後背著一柄桃木劍與一個拂塵，顯然也是位修道者。大眼圓眸、柳眉桃腮，雖是不著粉黛，依舊可稱美麗動人。這樣一位美麗的女道者為何會對一名無名道者感興趣?

　　“好像！”女道者望著天策玄君的背影脫口而出。就算一個是昂首挺姿的天之驕子、一個是傴僂著身子的落魄道人，這女道者也能夠認出是一個人?太誇張了些吧！

　　天策玄君將信將疑，但已經猜到了來人是尋他“天策玄君”的，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身子。映入眼簾的青春少女激動地望著他，待到他完全轉過了身子，就激動地整個人撲了上來！

　　“玄真......啊！”

　　原來天策玄君雖然改名換姓、深藏武功道法，但畢竟曾是武林中的超凡高手，在被女子這樣的“突襲”之下，身體自發做出了防禦反應--將撲上來的女子重重地向側邊推了開去！

　　聞聽“玄真”二字，天策玄君一個激靈，已明白過來，想要再拉女子卻已經來不及了。女子被推得重重栽倒在地，粘了一身塵土。

　　天策玄君嚇得一時無措，連忙道歉:“師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女子雖然摔得狼狽，好在修為在身，並未受多大的傷，聽天策玄君稱呼她為師妹，顧不得拍去身上灰塵，立即就興奮地“蹦了”起來。

　　“玄真師兄，你認出我了?別人都說女大十八變，我還以為你認不出我呢！”

　　女子說得雀躍，說完才窺見天策玄君眼中的尷尬。

　　天策玄君隻好硬著頭皮解釋道:“嗯，知道我成為‘天策玄君’之前‘玄真子’之名的，唯有師門之人。以你的年紀，自然應該是那時的一位小師妹啦。”

　　女子雖然因為天策玄君沒有立即認出自己的身份稍感失落，但還是因為終於找到了他而興致勃勃，玩心既起，便道:“那麽師兄，你就猜猜我是哪位師妹吧。猜對了，剛才的事情我就不怪你啦！”

　　小女孩變作了大姑娘的十多年，正是變化最大最快的階段，再加上當時的天策玄君一心研習武學道法，哪裡認得出來?

　　但看著女子臉上露出的期待神色，天策玄君也唯有勉為其難，盡力一試:“師妹你今年應該是二十三、四吧?”

　　小女孩激動地點了點頭:“屬龍，今年正好二十四！”

　　天策玄君隻好回憶起十年前他還未離開天玄道時對眾師妹的記憶。那已經是離現在最近的可對比記憶了。

　　“我記得十年前，年齡十三四歲的師妹裡面，要數紅玉長老的弟子‘雲昭’最有巾幗之姿。”

　　女子搖搖頭。

　　“我記得當時最好看的師妹是灰玉長老的弟子‘圓兒’。”

　　女子還是搖搖頭，不過把她與最好看的師妹聯系起來，女子可謂又喜又醋。喜的是對現在的認可，醋的自然是因為那人並非自己。

　　實際上“圓兒”確實直到現在也是她們同齡的女弟子中最美的。女子對於美貌的自信每次在見到這位“圓兒”時都會被打了折扣。

　　“性格最是活潑的是藍玉長老的弟子‘怡冰’。”

　　女子還是搖頭。這個野丫頭的名字與性格確實反差太大，也難怪玄真師兄會有印象。話雖如此，三次還不中，女子也漸漸有點不高興了。

　　天策玄君自然也看出形勢有點不對，隻好繼續在遙遠的記憶中搜尋:“哦，對了對了，當時和我接觸最多的就是和我一同拜在師傅青玉長老門下的‘小萱’！”

　　天策玄君以為這次總該對了吧，無奈迎上的卻是女子冷冷的目光。女子似乎終於放棄了期待，開始自報家門了:“我是妙道人的女兒‘天心’啦，妙天心！”

　　“妙天心?”天策玄君自然十分意外。因為這是最不喜歡他的師妹，沒有之一。過往種種與今天的熱情，似乎怎麽都連結不起來。

　　因為天策玄君繼承了連妙道人都無資格繼承的“玄玉劍”，自然就讓身為掌門的妙道人成為了門派中異常尷尬的存在。因此，作為女兒的妙天心少時自然不會給天策玄君什麽好臉色看。

　　但是面對如此優秀的大哥哥，妙天心作為最崇拜偶像年紀的小姑娘又怎麽會不喜歡呢?所以雖然明面上是水火不容，實則是暗中思慕。

　　越討厭越喜歡，越喜歡越討厭，這也是女孩子的專利。若非如此，也無法這麽輕易憑借多年默默窺探的背影認出他來。

　　天玄道雖非苦修道門，但一心精進、不諳男女之道的天策玄君自然是不會懂的。

　　驚詫之間，妙天心已經拍去了周身的灰塵，又將眼睛掛回了他的身上。天策玄君想起自己衣不蔽體的狀態，連忙不好意思地用左右手捂住了最大的的兩處破口。

　　妙天心見狀，沒有半分嫌棄，反而憐惜地歎了一口氣:“玄真師兄，這些年真的是太難為你了。為什麽要躲到窮鄉僻壤過這般日子呢?”

　　天策玄君搖了搖頭，苦澀地道:“哎，我犯下大錯，有辱師門，已無面目行走於江湖。”

　　妙天心不服氣地抓住天策玄君的雙手:“師兄， www.uukanshu.net 你千萬不能這麽說！當日之事，連你都無可奈何，若是換了別人，只會更加不堪。父親和長老們因為這個原因就把你逐出師門，師門裡面還有不少人都和我一樣為你不忿！請你一定要振作起來！”

　　天策玄君沒有正面回答她，反而問道:“師妹，你到這兒應該不是專程來找我的吧?”

　　笨蛋，當然就是為了你。為了早日獲得下山遊歷的機會，我可是日夜苦練呢！一下山我就連著找了你兩三年了！

　　妙天心心裡雖然這麽咆哮著，嘴上卻也慪起氣來:“自然不是為了專門找你的。我是來這裡找一位驚天大英雄的，是那一種打不倒鬥不垮的人。在我的心裡，他絕對不會為了一次小小的失敗就自怨自艾，我想他一定還有什麽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所以我才花了十年的時間尋到這裡，我要他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

　　被妙天心抓住雙手的天策玄君，再被少女的瞳眸所逼視著，他想要閃避，可妙天心卻不肯給他這個機會，更“凶猛”地靠了過來。

　　更不妙的是，此時的這般情景被路過的老張頭看到了，老張頭尷尬地咳嗽著轉頭離開。

　　聽到咳嗽聲，天策玄君慌張地對著離開的老張頭喊:“喂，老張頭，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啦！”

　　老張頭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你們年輕人花樣多，我老張頭眼神不好，什麽都沒看到！”

　　天策玄君再低首，妙天心那張桃花模樣的臉已經貼在眼前，依舊毫無退縮地逼視著他。

　　天心道心，真心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