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已經在門口等著，我緊走了兩步，過去打招呼……

　　心中的幽怨在這夜色中無法遣散……我回屋拿了充電器和外套往外走。

　　她進院門，看見主任在那等著，淚水又滑了下來……她抱了抱主任說:“阿爸，不要抽煙！再忙也要按時吃飯！”然後，她拿下胳膊，擦了擦眼睛，想故作堅強，但淚水又落了下來……“么妹他們的衣服，都已經補好了……在我屋裡，還有……屋裡的東西……大家有缺什麽少什麽……能用的，就分著用了吧……”

　　“……走吧！”小秦給她把唯一的一個手提包提過來……

　　“娃子……”主任抹了一把淚……“舍不得你走哦……你到地方了，要跟我說……不要忘了我們寨子裡的人哦……”

　　“你倆就不要哭了，我都要哭了！又不是見不著了……你看，我們馬上也有火車通到這兒了，到時候你回來，或者我們去找她，都方便的很啊！”小秦勸著，兩個人算是好一些了。

　　我先上了車，她又停下來，把脖子裡的護身佛掛到朱主任的脖子裡。主任忙摘下來，說，“這是啥子嘛?這麽個金貴的東西我不要，你戴著，你戴著，娃子！”

　　她趕緊上了車:“叫你阿爸，你就是爸爸了，有什麽要不得的?這也是我爸爸送我的，我把它給你，就是希望你要好好的！都好好的！”

　　主任看我們把車開出來，我看到他一隻手抹淚，另一隻手握著她給的護身佛，繩子露在外面，隨著他的手舉起來，一直在搖……

　　直到主任和夜色都成了幕布，她依舊在哭……她把頭靠在後背上，雙手捂著臉哭……哭到哽咽……哭到乾嘔……

　　小秦輕輕拍打她……

　　我們都沒有說話。

　　我才意識到，她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她習慣了坐在他的旁邊?

　　望著窗外，黑乎乎的一片，我的淚滾燙，滾燙……像是也在作別……我把衣服後面的帽子卡到頭上，閉上眼睛……

　　我狠狠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她好，就好……

　　我想，今夜……對於很多人來說，都不夠友好，該來的總會來。

　　她一直在哭……到了站，小秦拎著包，走在她的左邊，我看兩個人應該也有話說，我先開口:“把身份證給我，我去取票……”

　　她已經哭到無力，小秦扶著她，她也沒猶豫，沒推辭，就把身份證給了我。

　　“沈曉禮?”

　　我又像活了！是這個“曉禮老師”！！

　　我光聽他們叫，我以為是“小李老師！”

　　她改了名字，但是，名字裡帶了一個“禮”！！應該和我多少有點關系吧……至少也算是一點點希望吧！

　　“兩張，改富海！謝謝！”

　　是的，我沒有經她同意……我希望為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再爭取一下……

　　發車時間要比去雨城晚一個小時。正好，一會兒進站了，我帶她先去吃點東西。

　　我在遠處……不看！不聽！但轉身:小秦正把她輕輕地攬入懷裡，手拍著她的肩……然後他看了看表，雙手扶著她的肩，摸了摸她的頭……然後給她了一個盒子，應該是禮物……裝進她隨身的包裡。

　　出於一個男人的直覺……說小秦對她沒有動心，我是說什麽也不會相信的，只是他確實在等到她回應前，算是沉住了氣……戀人做不成，至少還是朋友。可是，我不要做朋友。

　　小秦把包幫她提進來，遞給我。“只能……送到這兒了！路上幫忙照顧一下！”他拍了拍我的胳膊……

　　我說:“應該的！給您添麻煩了！”

　　他對我說:“我們保持聯系！”

　　他轉身，對著她，眼神有些躲閃，說:“到了地方一定要給我打電話，我……我們都會……想你的！要好好的！不要吃涼，不要吃辣，不要熬夜……一定要按時吃飯……不舒服了一定要及時去看……行啦！快走吧！”他說著，掀起了胳膊，摸了摸自己的後腦杓……

　　“快走吧！到了地方一定給我電話！你想我……們了，就跟我說，我們……去看你去！走吧……！”小秦的眼裡已經泛起淚花，他在克制。

　　“……你路上開車……慢點……到了先跟我說一聲！不要太辛苦……沒有乾完的工作……慢慢來，別著急……”她囑咐他，然後轉身，說:“再抱抱……”

　　“……”我非常介意！但我保持了一份冷靜和不應該有的風度:“回去的路上慢點兒，兄弟！我們再聯系……”

　　過了安檢，我們和小秦互相揮手告別。我的心才算稍稍踏實下來。

　　她問我:“還要多久發車?”

　　我說:“都來得及。”

　　她說，她想去一下洗手間。

　　我說:“我等你。”

　　她大概是去洗了把臉，我看到她臉上的頭髮是濕的……

　　“還好嗎?”

　　“嗯，沒事了……”她在努力收拾她的情緒……卻在小秦面前能夠哭得肆無忌憚……

　　“休息會兒吧?還是想去吃點東西?”

　　“我想坐一會兒……”她說。

　　她很憔悴，我們坐下來，她翻著她的手機……然後歎了口氣，又把手機收起來裝進口袋裡……頭正要往後倚……我伸手把她的頭攬在我的肩膀上……“沒事，休息會兒吧！”

　　她連忙，坐起來，連連擺手說:“不用……不用……我坐會兒就行，應該快發車了……”

　　我心裡已經在發問:“小秦可以……但是我……不行！你的心裡已經住進了別人?”

　　我沒有問，因為她確實很憔悴……

　　“我是應該叫你曉禮老師?還是沈老師?”我問。

　　“都行。”

　　“為什麽改名字?”

　　“……沒為什麽，就是想換換……”

　　“我還以為……是為了提醒自己要時刻想著我……”我擠出一抹笑，讓話說出來沒那麽尷尬，但我意識到我也在皺著眉頭……

　　她忽地轉向我，看了一眼，又回到原來的狀態，說:“……碰巧了……”

　　“你在說謊……”我拋直球。

　　她說:“你剛剛問我話的樣子，確實還像老秦……”她想轉移話題。

　　現在提跟什麽“秦”著邊兒的話，我都聽不得！怎麽就那麽巧了?還派她身邊一個小秦?！

　　“我確實還是那個耗子……我一直待在原處等你！等你回來……你變了嗎?”我好像大腦不受控制了一樣。

　　理智一遍遍地提醒我:她累了，讓她先休息……但是我說服不了自己！

　　“……”她選擇了沉默。

　　“我們結婚吧！”我瘋了！我在逼她?

　　“子禮，我們……”

　　“……回不去了?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我確實瘋了！“是因為，你的心裡住進了別人?還是……我在你心裡，從來只是個過客?”

　　“……”她繼續沉默，沉默到讓我心疼……我想讓她拿出從前那股颯爽懟我……可是她依然沉默。

　　“沈老師，我愛你，你是不明白嗎，請你告訴我！”

　　“……可是……”她有些哽咽，我不想再問下去了……

　　“……可是……你也有你的生活……我不想因為我，毀了你大可以很好的生活……況且，我不覺得，我們交往有多麽久……久到影響生活繼續……”她終於爆發了。

　　“沈老師什麽叫大可以很好的生活?你讓我離開你的這十一年，我就已經沒有生活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說的一見如故?你怪我的馬慢……可是我用十一年找到你了啊！為什麽又不行了?！你從來沒有給我和別人一樣的機會……”我也徹底失控了，我在埋怨她。

　　“……”她沉默不語。

　　“沈老師，我們結婚好嗎?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好累。

　　“子禮，我……”

　　“我用十一年……問你一句話，請你如實回答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她繼續沉默。

　　終究是我的幻覺咯，我心裡一陣悲涼……我氣我自己，我又接受不了她用沉默來回答……

　　我轉過頭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