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來廢墟之上一周了，你都把所有樓都逛過一遍了，還記得地下十六層是什麽嗎?”

　　“大數據中心?”白晨思索片刻，但是隻對地下十六層的門牌有印象。

　　閑人免進，所以白晨也進不去。

　　“猜對了一半。跟我來吧，趁我還清醒，和你講講廢墟之上最特殊的一個部門——‘紅客’。”

　　“望文生義，他們就是一群收編後的黑客。紅客不看背景，只要有計算機技能，能夠在詭核上有所建樹，他們就願意收人。看起來很苛刻，實際上這些人不在少數，但他們很符合世俗對一般程序員的刻板印象。”

　　“加班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但你也不必可憐他們，他們的工資比我都高多了。”

　　真妙點開電梯大門，示意白晨跟上。

　　廢墟之上的一草一木，兩人都很熟悉了，不必多說。

　　但是在進入地下十六層的第一個門禁的時候，白晨才發現地下的“大型機房”實則別有洞天。

　　排列整齊的電子屏幕、兩兩三三聚在一起相顧無言只是指指點點的程序員，昏暗的地下空間有廣場那麽大，但白晨意外發現卻沒有燈這個東西。

　　耳邊全部都是鍵盤的細碎響聲。

　　路過的門口就有一些禿頂的中年大叔直接趴在躺椅上閉目養神，湊近才聽見呼嚕聲。

　　白晨定睛一看，屏幕上的全部都是詭核層級的廢墟之上員工第一視角，只要發現有生命危險，就會有人第一時間按動旁邊的紅色按鈕，然後寫上電子筆記作記錄。

　　他們的手在鍵盤上紛飛，幾秒鍾已經敲出了十幾行的代碼，白晨一言不發地往他們背後看去，才發現他們的背後流轉著各式星圖，只不過有些星圖無比黯淡。

　　但讓白晨震驚的不是什麽敲代碼的速度，而是廢墟之上究竟是怎麽掌握跨界電子技術的。

　　真妙嘴角上揚，仿佛早就會猜到白晨會這麽想，先白晨一步就做出解釋。他原本故意停下讓白晨觀測，現在才繼續前進，帶著白晨來到這座精密的大數據中心的深處:

　　“你現在看到的，就是這個時代最為讓公司驕傲的冰山一角！”

　　“我們聯通了詭核世界的各個層級，是因為我們自己造出了屬於現實的詭核層級。你即將看到的，是現實的側面層級，而非現實的反轉地帶層級零。”

　　“電腦……VR設備暫時空不出來，手機總帶了吧?”

　　真妙拉開一張大門，單獨的房間，極簡風的家具，與門外的大數據中心仿佛兩個世界。

　　如果說嘛門外是科幻電影才會出現的場面，那麽這個門裡面卻像是一般電競酒店的單間。

　　唯一有那麽一點不太一樣的，就是一張手術台一樣的床。

　　“還需要手機麽?”

　　聞言，白晨掏出自己新換的最新款手機，而真妙也從不知道哪裡牽出來一根又粗又長的數據轉換頭，就在順著數據線看去，白晨興奮地目光一陣顫抖，渾身都變得亢奮了起來。

　　真妙的手在牆壁上的控制台面板搗鼓了一會兒，牆壁就喪失了本來的顏色，變成了玻璃一樣的可以透光的材質，露出了牆面後面藏著的賽博巨獸。

　　一隻足夠稱得上坦克體量的“主機”，透過變色玻璃露出了內部那性感的機械曲線。

　　足足八十一根肋骨一樣的超大芯片甲板，包裹著內部發著遊光的“核變發生器”，在兩側的肋骨之外，一根龍骨串聯了所有數據的必經之路。

　　流光溢彩，物華天寶。

　　在液態水冷的艙室內，一種不知名的液體傳遞著驚人的能量，散發的光芒讓白晨都不自然地覺得頭皮發麻。

　　白晨第一反應就是，裡面的絕對不是常規的液體，更不是什麽電能核能，而是一種生物質能量。不然，白晨不會隔著玻璃出現那些駭人的體感。

　　“……超算?”白晨的手搭在玻璃上，目光都變得驚喜。

　　“它的算力，還和不斷更新的超算標準有一定距離。但是如果它早生二十年，它就是舉世無雙的電子界霸主，稱為舊日的次時代超算都不為過。”

　　真妙搖搖頭，一邊念叨著，還在心裡感歎科技的日新月異，到如今這種體量的計算機只能算上平平常常，遠遠達不到驚豔的程度。

　　“現在的人造層級仍有缺陷，你只能通過外物穩定本體。我讓你拿出來手機，是為了充當代表你在層級W存在的‘籌碼’，即使你身處險境，紅客也能把你拉進層級W:‘電子羅網’……”真妙在手機上和外面的紅客交流一會兒，得知調試無誤，隨時可以啟動。

　　白晨內心忽然覺得詭核層級好像都變得沒那麽可怕了，他自然地躺在“手術台”一樣的機艙內。

　　“我們是讓你二次傳送，將你送進層級一，你有幾個初始出生地點，都是可以讓我們篡改數據的好地方，但在這之前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

　　“三個地方，一個是永夜巢都的遠郊，一個是永夜巢都的下水道，還有一個是裝載人類的軌道交通系統內部。順帶一提，最後的選項你會重生在死亡前輩的屍體上，我不建議你這麽做。”

　　三個選擇，如果拋開生存環境惡劣不談，下水道肯定是第一選。但是白晨是類人的“同構體”、白環的“適格者”，隨時可以切換自己的身份。

　　傳送到遠郊，等待白晨的，甚至有可能是需要巨人殺手小隊集結才能討伐的巨物。

　　答案變得呼之欲出了，只能是最後一項。

　　“恐懼感過去後，我其實很想真正見識一下詭核層級。哪怕是你們談之色變的‘永夜巢都’，我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沒有白晝。更何況已經是類人花色，所以，我覺得我很適合第三項從內部打進去。”

　　真妙恍惚中，身體都有些動搖。

　　單單從話語上，真妙已經被白晨感染了。

　　“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做好赴死準備了?”

　　真妙低下頭，他的手無力地放在拉杆上。

　　只要他用力扳下去，整個房間都會在幾分鍾後被封鎖，而白晨將會被機艙內的維生系統綁定。哪怕白晨死在詭核層級，電子倉被迫下沉到焚化層，這個房間也會成為一座永遠的紀念棺材。

　　但是白晨的死，會和真妙脫不了乾系。

　　牆壁上，真妙不敢抬頭看。

　　足足幾十道刀痕壓著他抬不起頭，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臉。

　　無人知曉他在想什麽，他只是聽到了白晨釋懷的聲音:

　　“我這下算是知道了，為什麽你會讓我享受假期。”

　　“難得可貴的浮生半日閑，那真切活著的滋味……人性緩慢生長，讓我真的覺得自己還算是人類。既沒有和社會脫節，也還在為自己的前途憂慮，只不過我憂慮的從錢變成了命。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

　　“有什麽不同嗎?沒有。真的沒有。”

　　“人間離地獄太近，離天堂太遠。如果不努力逃，只能被深淵的旋渦卷走。感到苦痛，無非是被無形的大手提起靈魂，絕望地看到自己的肉體當做螻蟻沿著圓爬行。”

　　“真妙，幫我關下燈謝謝。”白晨話說出口，還是在當自己只是睡一覺那麽簡單。

　　真妙臉色複雜地看了一眼躺在艙內閉上眼睛的白晨，內心再次動搖了，只能咬著牙用身體的重量，壓倒了那個他無數次送下去的扳機。

　　只是這一次不是不妙，而是真妙。

　　“真希望你能回來時嘴還這麽硬地命令我……”

　　機房陷入黑暗，電子艙的蓋子蓋上了最後一絲縫隙，白晨那半合上的眼睛終於關上了。

　　麻痹的氣體釋放，斷絕了白晨最後一絲念想。

　　黑暗的最後，偽神陰陽怪氣的話語不斷回蕩:

　　“說這話也不昧良心——我的能力可好用?”

　　“……好像也聽不見了，那太不巧了，那你只能在下次翻詭核牌時候才能看到我的提示嘍。”

　　“哼呵呵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