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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風雲錄》第41章 生死鬥
  不過事與願違,今天出門肯定沒有好好研究黃歷,王滶這邊的人選一出場,懂行的唐順之與何心隱就知道,來者絕對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這位高手看裝扮明顯就不是大明人士,應當為倭國中人,胸前抱著一把長度約莫三尺有余的倭製打刀,緩緩走來。兩方相互通報名姓之後,方知這位倭人劍豪名叫吳四郎。

  聽見這有點耳熟的名字,何心隱仔細想了一想,就回憶起了這位倭人的事跡,卻是與戚繼光有所關聯。

  蔣洲帶領倭僧德陽一行另乘一船先行抵達寧波以後,萬表死後失去靠山的蔣洲卻被禦史逮捕,德陽更是因此遲遲得不到官府的任何回復。於是到了今年的二月三日,德陽麾下的吳四郎等三十余隨從攜刀至舟山城下求見戚繼光,戚繼光擔心有詐就命令他們解除武裝才能進城,吳四郎等人不從,於是戚繼光拒絕接見,並發出撫諭命令日本船隊盡快歸國。苦苦等來的回復就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吳四郎等八人憤怒之余就去找參將張四維要個說法。這位張大人早年間與汪直還算是有些交情,一同合作剿滅過以陳思盼為首的幾股海盜。他能從把總高升至參將,其間不少功勳都是拜汪直所賜。如今自然不能太過冷漠,隻得好生接待了這些遠方來客。他自恃與汪直有舊,沒有像戚繼光那樣小心防范。結果沒想到一時沒有談攏,對方竟然突起發難,持刀登舟試圖挾持張四維。情急之下,張四維命手下精銳家丁用弓弩火銃擊斃數名倭人得以脫險,避免了成為第二個袁璡的下場。此後倭僧德陽率領麾下人手船只出海,匯合岑港王滶,共同對抗明軍。

  這吳四郎在眾目睽睽之下,敢於劫持大明的高級將領,可見這是一彪悍至極的亡命徒!

  不過人不可貌相,這位悍匪從表面看來,卻是衣著樸素平平無奇的路人罷了。身著步袍,腳踏木屐。年約四十上下,身高最多不超過六尺,留著完好的總發,並不是多見於武士剃光頭頂的月代頭髮型。胡須凌亂的同時,扎著常常是浪人才有的馬尾辮打扮。在倭人眼中就是一副吊兒郎當的窮酸浪人做派,絲毫沒有武士應有的氣度。眯著的雙眼,更是給人一種睡眼惺忪的感覺。只有同為頂尖高手的人物,才能從玄奧的氣機感應之中發覺出他的不尋常之處。

  如此強者何心隱只能選擇親自迎戰,以免唐順之貿然對上這種等級的高手會出現閃失。唐順之也發現了吳四郎的不同凡響之處,不過還不等他開口說些什麽,何心隱就給了他一個大可放心的眼神,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選擇相信自己的這位老友何大俠了。

  何心隱從他的步伐和呼吸之中,就察覺到了他在漸漸的調整自己的狀態。高手過招就是如此,早在通報姓名互相走近的過程之中,暗暗的較量和準備就已然開始了。

  吳四郎也明顯感受到了這位明國劍客非同凡響,兩方都在隱隱蓄勢,隨時準備著發出雷霆一擊。只不過越是這樣,就越不能先行出手。誰按耐不住貿然動作,誰就會給對方露出致命的破綻來。

  所以兩人只能默默對峙,在外人看來就是呆立當場,誰都不敢從劍鞘當中輕易拔出鋒刃,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用自己的耳朵靜靜聽著對方的呼吸,想要從微妙氣息之中聽到對方的漏洞。

  需知人在動手之前,呼吸會本能的變得不正常起來。要麽突然急促要麽突然深吸一口氣,這種細微的變化,在高手看來卻是最佳的信號。

  只不過吳四郎遇到了詭詐的何心隱,他看出來這位倭人劍豪在利用聽覺偵測他的呼吸心跳。所以故意調整了氣息,讓對方誤以為自己在準備動作。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寒光迅疾掠過,吳四郎被何心隱騙的率先出招了!

  出於本能拔刀的吳四郎,出刀以後才發現自己中了對方的誘騙。何心隱早已準備萬全,乘此機會立即發動了反擊。而日本劍豪最擅長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拔刀術,也被誆的就此作廢。只不過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就算失了先手只能將錯就錯用快刀發起連綿迅捷的攻勢,試圖以快打快扳回先手失算造成的劣勢。

  不過何心隱豈能讓他如願,吳四郎劍出如風,剛健迅猛,那他就春風化雨,以柔克剛。

  中華劍法本就強調劍走輕靈,對於身法步態要求極為嚴苛。劍的重量更是比之倭刀要輕了不少,因此他只需充分發揮靈巧輕盈的優勢,就可以逐漸消耗吳四郎的體能,等到對方體能下降動作變得遲緩之時,再給出致命的一擊。

  故而旁人只見何心隱在不斷閃躲,借著腕力有如蜻蜓點水一般,用劍身在不斷抵擋對方重重的劈砍。一路且戰且退,不用之正面交鋒,借助速度的優勢,用靈活詭異的步伐在對方刀勢的空隙之間遊走。只不過明眼人都看了出來,何心隱這樣細微的動作,比之吳四郎的大開大合跳躍進退來說,可是節省了太多體力。雖然表面上看著如同被風浪包裹的一葉扁舟,只是在朝不保夕的外表之下卻潛藏著無限殺機。一旦吳四郎不能憑借著自己的迅猛速勝,那麽陷入你來我往的消耗戰之後,最終的勝者必然會是何心隱!

  在旁觀戰的唐順之,就算看出了何心隱略微佔優,也出於緊張不自覺的攥緊了拳頭。因為他知道戰場之上千變萬化,一時的上風須臾扭轉,生死攻守驟然易位也只是一瞬間內的事情罷了。所以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確定真正的贏家究竟是誰。因此高手之間的武道勝負,最終往往並不取決於招式兵刃,而是全憑意志與決心來達成刹那間的逆轉突破。此即為神意相感之境界,也就是所謂的化境。

  此時何心隱恐怖的腕力就如同鐵箍一般,將劍身死死控住,抵擋著對方的大力劈砍。若是換了等閑高手,手中兵刃只怕早已被對方怪力震的招架不住,進而被一刀劈飛了。只是何心隱的腕力指力皆是一時之選,任憑吳四郎如何使勁也拿他沒有辦法。劍術之所以注重指腕,是因為依靠肘臂發力,動作幅度太大容易露出破綻來,一旦被高手抓住空當,乘機一個突刺可就徹底敗北了。而且用指腕發力既節省體能的同時也有助於提高對兵刃的掌控,繼而可以做出更加細微的動作和把握招式的節奏幅度,也就可以更加巧妙精準的格擋進攻了。

  吳四郎越打越是心驚,沒有想到這明國劍客竟然如此難纏。其精妙靈巧的招式讓他節約了太多的體力,對方輕盈的步伐猶如凌波微步,總是可以恰到好處的與自己的殺招擦肩而過。

  而何心隱同時也在暗暗叫苦,這倭人的步態跟個猿猴一樣靈活,彈跳能力驚人。隨便一躍就是五六尺高,借著整個身體騰空落下的重量來揮刀劈下,動輒震的何心隱整個手臂發麻。而何心隱一旦抓到空當想要乘機反攻,他又會一躍丈余迅速跳出何心隱的攻擊范圍去。打不到摸不著,搞得何心隱也非常抓狂。

  兩方心驚膽顫僵持不下了數十個回合,但總歸還是何心隱節約體力的打法漸漸佔了上風。這個時候吳四郎也知道相互試探的階段已然結束,是時候不再保留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一決生死了。

  只見吳四郎借著後退的空當深吸了一口氣,霎時間肌肉暴漲青筋凸起,就連太陽穴也開始鼓出。使出了全力的東瀛劍豪,不僅揮刀的力量倍增,速度上更是快如閃電,一時之間殘影連連,身法如鬼似魅。何心隱也是被逼的節節敗退,只能憑借著極強的戰鬥本能依靠肌肉記憶來勉強招架,根本來不及用眼睛捕捉對方的動作,大腦的反應速度更是完全處理不了如此電光火石一般的攻速。

  在旁人看來,這兩人已然化作了兩團旋風,彼此不斷碰撞糾纏,兵刃鏗鏘的聲音不絕於耳,根本無法用肉眼看清他們的招數。只見一連串的火星四散,應是雙方兵器相互摩擦出來的。如此近似鬼神一般的較量,也大大出乎大友家武士們的預料。畢竟誰也未曾料到,那個木訥邋遢連苗字都沒有的吳四郎,竟然會是一名深藏不露的大劍豪!

  何心隱本來以為如此非人的攻勢,按照常理應該維持不了太久,只要自己以逸待勞最多再硬抗它幾十個回合,對方就會因疲憊力竭進而無以為繼了。

  只是沒有想到這家夥簡直不像一個人類,似乎擁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一連快劈出一百多刀,也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這個時候面對吳四郎就像對抗著整個汪洋大海,天威籠罩之下爆發著一望無際的驚濤駭浪,如此氣勢可以讓勇者絕望令智者瘋狂!

  刀氣縱橫,劍風呼嘯。快刀密如雨,利劍鋒似電。

  來去之間,竟讓人產生了可以帶動天象的錯覺。恍恍惚惚,似有一種置身於雷電交加大雨磅礴的感受。在如此氣機覆蓋之下,兩方都已經退無可退,只有憑借著一腔意氣來決出高低,隻消眨眼工夫即是生死立判。

  這吳四郎的實力之所以這般恐怖,是因為他乃“陰流”開山之祖愛洲移香齋的嫡傳弟子。這愛洲乃是伊勢國籍貫,年輕時恰逢應仁之亂,為了在亂世之中求得一條活路,於是下決心研修劍術,諳練“猿飛之術”,後自封“陰流”,曾經周遊各國與各路高手切磋鍛煉武藝。

  愛洲的大弟子上泉伊勢守信綱,出身豪族官至從四位下武藏守,被倭人尊為劍聖。他在永祿七年也就是嘉靖四十三年上洛,抵達京都傳授兵法給室町幕府第十三代將軍足利義輝,被授予天下第一的劍聖稱號。之後更是得到了在正親町天皇面前,禦前演武的殊榮。

  而上泉的得意弟子柳生但馬守宗嚴,更是柳生新陰流的開創者,後世家喻戶曉的“畿內第一劍豪”。

  這位大名鼎鼎的柳生石舟齋,嚴格意義上還算是吳四郎的師侄兒。愛洲移香齋晚年隱居在九州島日向國擔任神官,偶然發現出身寒微的吳四郎天賦異稟,就將其收為了關門弟子,把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了他。當吳四郎學成出師的時候,愛洲就告訴過他,雖然他與上泉師兄天資上不分伯仲。但上泉總歸要在兵法和其他俗事上分心,而他則能心無旁騖專精劍術,故而單論武技他必然是愛洲門下的第一人,造詣更在劍聖之上!

  而愛洲不傳之秘的猿飛之術,就是吳四郎為什麽可以在體能和反應力上如此超凡脫俗的根源了。

  其奧秘在於,入門之初先不教授任何的劍招以及應敵的技巧,只是單純模仿猿猴進行攀爬跳躍的訓練,如此腰腹腿臂的力量自然會漸漸超乎尋常,也借此磨練了受學者的心性與毅力。等到訓練出了足夠的力量,心態也不再浮躁之後,再進行突破極限的試煉。

  愛洲門下的試煉如下,先在溪流當中光滑的石頭上來回快速奔跑跳躍數十乃至上百個來回,期間絕不能失足落水。等到體力大幅度消耗之後,再讓數名射術精湛的弓箭手用沒有箭頭頂端包著布絮的箭杆對其進行交叉射擊,試煉者必須全部避開甚至在躲閃之余還得用刀刃捕捉流矢軌跡繼而劈中箭杆,才算合格。到了這個地步,還需進一步上岸,以一敵多與數名劍術好手遊鬥對決,最終戰而勝之,如此一氣呵成方能得到出師的資格!

  就是這般魔鬼非人的試煉過程,能成功通過得到愛洲認可的真傳弟子自然是鳳毛麟角。

  而吳四郎就是這樣萬中無一的劍術天才,就算在整個倭國千萬余人中,能與之在公平環境下一對一決鬥取勝的,恐怕也只有寥寥數人可以做到。

  不過倭國一貫看重血統和出身,他只是一個連苗字都沒有,相當於在大明沒有姓氏表字的寒微之人。就算武藝出眾,也沒有門路進入到諸侯公卿的圈層裡去,自然也不能像其師兄上泉信綱那樣有著良好的起點可輕易揚名於朝廷和幕府,進而轟動天下。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心無旁騖的武癡,除了鑽研劍術以外再無別的愛好,性格內向作風木訥,從不彰顯自己的特長。如此性情能成為大友家的一名家臣武士就已然非常僥幸了,默默無聞老死鄉間才是常態。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劍術高超,但根本不可能想到他能高到劍聖的程度上去。雖然倭人尚武,但除非武藝卓絕,不然最受重視推崇的還是身為將領統兵作戰的能力。

  愛洲移香齋就曾經告誡過自家弟子上泉信綱,劍術並非萬能,反而在戰場上一無是處,要真正守住城池,做到“萬人敵”,惟有學習兵法。並指點信綱到信濃國小笠原家學習小笠原流兵法。而吳四郎則不然,他對兵法全無興趣更無天賦,只是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在劍術之上。如此惟精惟一,境界自然遠非其他的劍豪可比。

  然而何心隱其實與上泉信綱近似,雖然天賦異稟,但被太多瑣事糾纏,還要分心於講學活動,自然在武道上不能登峰造極。此時他無比後悔沒有把呂光午帶來參戰,他現在招架的非常勉強,只有與吳四郎一樣全身心都奉獻給武道的呂大俠,才能有較大的把握穩穩壓過吳四郎一頭。呂光午天生心思靈動,故而在反應上也能快過吳四郎一瞬。而且他有著富貴的家境,在海量資源幫助下自然在練武方面更加事半功倍。底子扎實再加上心法高明,其在劍術上已然步入了通神之境,有著變幻莫測之能。反觀吳四郎雖然高絕,但離著玄之又玄的境界,卻始終差著一點點。生死搏殺本就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裡,僅僅一層隔膜即是仙凡之別!

  若是此刻吳四郎達到了呂光午劍心通明的境界,那麽刀勢自然會更精確那麽一絲,只是如此細微的差別,卻是何心隱是否可以反應躲閃的關鍵。只要再快一點再準一點,何心隱自然無法招架,會被其鋒刃接連斬中繼而敗亡當場。

  吳四郎雖然境界不夠,但卻有著鬼神一般的體魄。

  片刻功夫跳躍無數次斬出了數百刀,將太刀舞動的水潑不進,封鎖了上下左右所有的空間。將何心隱漸漸逼入絕境,如此下去,他必然可以血戰險勝。

  面臨生死關頭,何心隱反而變的無比平靜,內心前所未有的清醒冷靜。這得益於將自己領入陽明心學的老師顏鈞顏山農教導有方,顏鈞與何心隱一樣急公好義素喜遊俠,更是在武學上有著極高的造詣。他曾對自己的門徒說,凡有志於習得武功的,必須連續三日夜,在靜室榻上不偏不倚正坐,任他指點。用絹縛雙目封閉視覺,用棉塞兩耳封閉聽覺,緊閉唇齒,不發一聲。雙手擎拳,不動一指。雙腿盤坐,不縱伸縮。挺直肩背,絕不惰慢。如此堅持晝夜,垂頭若尋,用意念觀想回光內照。用這個方法閉關,繼而引發各各內照之功。有了內照的體悟,再任意長臥七日,以達到道體黜聰,脫胎換骨的效果。如此反人類的做法,就是為了鍛造出非人的強大意志。能成功堅持下來的,在心境和直覺方面,就絕非尋常高手可比了。呂光午也是憑借著這套心法,才能在武道上突破桎梏,抵達通神化境的。若是吳四郎有幸能接觸到心學,修煉了顏鈞的這套武道心法,只怕也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若不是之前經受過這等折磨,只怕面對吳四郎如此迅猛的攻勢,何心隱早已心慌神散自亂陣腳了。正是有了心法傍身,才能憑借著超越表層思維的直覺,本能地指揮身體進行防禦。所有動作皆淡定從容恰到好處,自然就節省了大量體力。正如《黃帝內經注》所言,循理而動不為分外之事,方能達天真之境。武道境界亦是同理,如此這般才能將中上水準的實力發揮到極致,堪堪招架住頂尖高手絕殺的同時,還能默默醞釀著扭轉乾坤的一擊。

  心即宇宙,更是身體的主宰。武者只有掌控了自身心境,才能發揮出真正的潛力。心的作用發揮到極限,就能觸碰到無招勝有招的境界。輕松寫意非想非非想之余,自有通玄精妙無與倫比的招數顯現。此非刻意構想而能用出,實乃本來具足的自性使然。何心隱此時就體察到了這種天人合一的奧秘,還不及念想,只是靜極生動,輕輕抬起一腳踹出。乘著吳四郎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刹那,就準準踢向了對方剛剛抬起的右胳膊。吳四郎頓時隻覺手肘一麻,就知道好死不死恰巧被踢中了麻筋。動作當即遲緩了一瞬,而何心隱直接抓住了這個契機,劍鋒翻轉上前一劃,立馬就將吳四郎的手腕挑中,拇指下方到手腕當即被割開,令其徹底喪失了控刀的勁力。之後更是抬手往上,劍尖直刺向對方脖頸,一劍封喉只在轉念之間。

  不過拋開玄之又玄的心境不談,這次為何心隱立下大功的,還是那雙死是個貴的秘製皂靴!若是一般的布鞋踢中了皮糙肉厚的吳四郎,只怕也不會令意志堅韌的他吃痛麻痹的這般嚴重。只有那雙能工巧匠用皮革製成的靴子,才能擁有著大殺四方的硬度。所以孔子說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聖誠不我欺也!

  不過何心隱對吳四郎終歸是有點惺惺相惜,更是考慮到如今身在敵營,萬事切忌太過決絕,應該盡可能的與人為善,得饒人處且饒人,以此爭取些敵眾的好感。故而在吳四郎放棄抵抗以後,何心隱只是暫且收繳了他的佩刀,以防他暴起偷襲,除此以外何心隱再無動作,明擺著放他一條活路。

  當然若是吳四郎取勝,恐怕他就沒有這樣的好命了。多是被其一刀揮下,脖子噴血,頭顱飛出三尺高去。因為吳四郎可不是好好讀過聖賢書的斯文人,作為一名久經戰陣的廝殺漢,殺人砍頭自然是再稀松平常不過的選擇。雖然他的師侄兒柳生宗嚴所開創的新陰流提倡“無刀取”的活人劍理念,但這種和平年代滋生的武學思想,在這類真正的殺胚眼中簡直一文不值。吳四郎始終堅信,正統陰流劍就是以猿飛術為核心,是最最純粹不過的殺人技而已!其余虛頭巴腦的東西根本不知所謂,只有在生死之間不斷磨礪成長,才能養出真正的劍豪膽魄。

  “劍是凶器,劍術乃殺人伎倆。這是無論用多麽美好的言語去修飾,但始終改變不了的事實。”這才是吳四郎信奉的圭臬,更是他一直在踐行的準則。人生無常,只有把握住劍柄,才能在亂世之中斬卻遺憾保留尊嚴。盡可能的活下來,盡可能的去殺戮,這就是劍客的道。

  孟子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那是因為推己及人,也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但本就漠視了自己生命的存在,自然也很難去悲憫死在他劍下的旁人。 麻木就會不仁,而久在刀尖徘徊的孤魂,自然無法理解何心隱網開一面的做派。吳四郎此時不經意地歪了歪腦袋,用略帶迷惘的眼神看向了這明國的劍客。他此時無悲無喜,只是靜靜等待著命運的裁決降臨。然而這即將蒞臨的裁決似乎突然間戛然而止,這讓他感到分外無所適從。

  看到了吳四郎大惑不解的表情,何心隱知道他大概在困惑些什麽,自然不由莞爾一笑。又看見他手上的傷口還在持續淌血,趕忙喊了一嗓子,讓這群看客裡面粗通醫術的趕緊過來給吳四郎包扎處理傷口。這群圍觀者此時方才如夢初醒,剛才的打鬥場面太過震撼人心,以至於他們久久無法平複澎湃沸騰的心情。看見何心隱遠遠走了過來,人群不自覺的就早早讓開了一條道路。尤其是一貫崇拜強者的倭人武士,更是一個個恭順低頭,絲毫不敢抬頭直視冒犯這位劍聖大人的威嚴。倭國幾十年來群雄並起,生靈飽經戰亂殘害,弱肉強食久了,大都養成了畏威而不懷德的事大思想。農民匍匐於武士,武士屈服於大名,總有一天會重新出現一位能讓諸大名束手跪拜的“天下人”布武於七道五畿六十六國!

  在眾人的驚歎崇拜之中,何心隱步履踉蹌的向著唐順之走來。雖然他身法靈活沒有太重的傷勢,但在吳四郎刀氣籠罩之下,也難免衣衫破碎受了點輕傷。兩人再度匯合,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對何心隱而言這一柱香的功夫,簡直就是恍如隔世。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剛才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令人不堪回首,只需稍稍回味都會感到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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