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此時已來到宜德門外。
南方拓出一條街道,竟比先前街道寬廣數倍,有兩百米寬,正是東京城最有名的禦街!
禦街分為三段,中間為禦道,為皇家專用道路,行人禁止入內。
禦道兩旁挖有河溝,種滿荷花,岸邊則栽種桃李梨杏各種樹木。
河溝東西,有兩條禦廊,是平民活動區域。
兩人並肩走在西側禦廊上。
慕容流盈望著河溝中像乾草一樣枯萎的荷花,不知忽然想到了什麽,輕歎一口氣。
“趙郎君,我和你說說我們家與折家的恩怨吧。”
趙玉城點點頭。
慕容流盈輕輕道:“河東世家之中,我們慕容家一直與折家關系最好,我堂姐嫁給了折可求,我也從小被父親許配給了折可存!”
趙玉城默默聽著。
慕容流盈說起往事,臉上多了些悲傷之色。
“折家內部有兩大分支,一支是折可行的子嗣,一支是折可適的子嗣。”
趙玉城奇道:“折可適不是折可行侄子嗎?那他應該和折可求、折可存一輩,他的子嗣能有多大?”
“折可適確實是折可行堂侄,不過他年齡和折可行差不多,他兒子叫折彥質,比折可求大了十歲!”慕容流盈解釋。
趙玉城點點頭。
像折家這種數百年的大家族,出現高輩分、低年齡的情況,倒也並不為奇。
慕容流盈道:“折可適死後,將家主之位傳給折可求的哥哥,折可大。並且約定好,將來折可大死了,家主再傳給折彥質!
“五年前,折可大臨死之前,卻將家主傳給了弟弟折可求!”
慕容流盈又解釋道:“朝廷與折家有約定,府州由折家子孫世襲罔替,家主的位置,也代表府州知州!”
趙玉城懂了。
折可大為了維持本支權力,違背了約定,就跟趙家人爭奪皇權類似。
慕容流盈道:“折彥質自然不願意,與折可求爭奪家主,還找上我二伯,讓他主持公道!”
“二伯覺得折可大違反約定,所以站在折彥質一邊。折可求十分惱怒,把怒氣發泄在堂姐身上,堂姐姓如烈火,被他羞辱後,上吊自盡了!”
趙玉城轉頭看去,只見慕容流盈神色淒然,伸手攬住她肩膀,輕輕拍了幾下。
“你堂姐是你大伯的女兒嗎?”
慕容流盈面色淒然,道:“是的。大伯得知後,非常憤怒,取消了我和折可存婚約!”
趙玉城歎道:“原來是這樣。”
沒一會,禦廊走到盡頭,前方出現一條河,正是穿城而過的汴河。
一座石製拱橋連接南北河道,名為州橋。
這座石橋長只有二十米不到,寬度卻達三十米,全由青石鋪就,皇帝的龍輦都能從上面經過,邊簷雕刻著精美的花紋。
兩人站在石橋上,迎著清風明月,心情突然舒暢了許多。
突然間,趙玉城在一艘畫舫上,看到一群人圍著張桌子喝酒。
其中一個極高的身影,坐著比別人站著還高,仔細一看,竟然是李存繼。
深夜時分,那座畫舫上燈火通明,耀目金光,一看便知船主身份不凡。
慕容流盈也注意到李存繼,蹙眉道:“那是誰的船?李世兄怎會在那?”
趙玉城凝望了片刻,淡淡道:“我們走吧。”朝橋下大步而行。
他心中雖也疑惑,但還是決定尊重李存繼的隱私。
李存繼和小順子等人不同,並非因利益生計追隨自己,兩人貴在相知。
如果回軍營之後,李存繼肯主動告訴自己,自然最好。若是不提,他也不打算多問。
兩人又逛了一會,一條街走到了頭,來到朱雀門。
出了朱雀門,便回到了外城。
趙玉城抬頭看了看夜色,道:“慕容娘子,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慕容流盈剛才說出心事,心情舒暢了不少,笑道:“那可不行,既然來東京城一趟,有個地方你非去不可!”
趙玉城奇道:“什麽地方?”
“白礬樓!”
白礬樓又叫樊樓,東京城酒樓如林,一共有七十二座正店,其余皆是腳店,樊樓正是七十二座正店之首!
二人回到禦街北面,轉過禦街,向東走了沒一會,前方路邊果然出現一座大酒樓。
慕容流盈斜眼看去,見趙玉城終於面露驚色,十分得意,笑道:“趙郎君,如何?”
趙玉城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如此酒樓,果然非同一般!”
原來樊樓是由東、西、南、北、中五座樓組成,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高低起伏,簷角相錯。
慕容流盈嫣然一笑,道:“趙郎君,你知道官家與李師師的故事嗎?”
趙玉城心中一動,道:“李師師與官家就在此處遇到的嗎?”
慕容流盈稍稍放低聲音。
“是啊,李師師是樊樓第一紅伶,名聲傳遍京師,連官家也聽說了,微服成一個秀才來瞧她。一見就傾了心,自此常來找她!”
趙玉城點了點頭,抬頭望著樊樓。
雖然趙佶是皇帝,歷史名氣卻遠不如李師師,想到此女之名,還真有點想見見她。
慕容流盈斜了他一眼,道:“趙郎君也想見李師師嗎?”
趙玉城低笑道:“確實想見,不過她若是真與官家相好,還是不見為好。”
慕容流盈笑道:“想見也見不著!據說那李師師自負的緊,想見他的男人需站在簾幕後供她審視。她瞧著滿意,才會與之一見。”
趙玉城心知這是伶人欲擒故縱的一套把戲,越不肯輕易見人,達官顯貴們愈趨之若鶩。
兩人從北樓進入樊樓,發現五座高樓之間,還有許多獨立的小樓。
奇怪的是,各樓中人紛紛走了出來,朝南樓湧了過去。
趙玉城微感詫異,道:“李師師就住在南樓嗎?”
慕容流盈也很奇怪,蹙眉道:“不,她住在東面一棟單獨的小樓。肯定是出了什麽事。”
兩人順著人流,也進了南樓。
樓內十分寬闊,仿佛一個小小廣場,眾人圍站成一圈,中心有兩名男子,一站一坐,似乎起了衝突!
趙玉城瞧見那名昂然站立的男子,神色一動,道:“是他!”
慕容流盈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只見那漢子體態雄奇,器宇不凡,問道:“他是誰啊?”
趙玉城道:“他叫韓世忠,我在清源縣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頗為投契。”
慕容流盈點點頭,目光轉向那名坐著的男子,柳眉一皺。
“趙郎君,這個韓世忠有麻煩了,那個坐著的人便是吳家兄弟的上官,辛興宗!”
趙玉城看向那人,只見他二十七八歲模樣,體態英朗,面色冷峻,絲毫不在意圍觀人群,好整以暇的喝著茶。
“西軍四虎之一?”他問。
慕容流盈道:“就是他。此人父親是西軍老將辛叔獻,又是勝捷軍出身,行事一向跋扈,連我爹爹也忌憚他三分。”
趙玉城道:“勝捷軍出身如何?”
慕容流盈忽然拉住他袖子,兩人從樓梯口來到二樓,走到廊簷,此處視野更佳,人也更少。
“勝捷軍是童樞相親手建立,收納了西軍最精銳的一批將士,稱得上童樞相的親衛軍,誰都不敢招惹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