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適抬頭環視一圈,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要開宴。
突然,一名留著絡腮胡須的漢子上到二樓,聲若洪鍾道:“張知府好不勢利,這麽好的宴不請姚某,是怕得罪童宣撫嗎?”
張適轉頭一看,哈哈笑道:“幾年不見,姚將軍這張嘴是越來越厲害了!我聽說你被調去婺源,不在大軍之列,這才未請你,可別冤枉老夫。”
趙玉城心中一動,暗道:“這人應該就是西軍四虎之一的姚平仲了。”
向他仔細打量,不由一愣,只見他身材雄壯,眼眶深邃,鼻子又高又挺,看起來像個外族人。
仔細一想,姚家雖是世代將門,但姚平仲卻是姚古養子,倒也不足為奇。
而且趙玉城聽高平說過,姚平仲和韓世忠一樣,也得罪過童貫。
不同的是,姚平仲養父姚古是熙河經略使,所以他不像韓世忠一樣忍氣吞聲,經常大罵童貫,見了童貫面,也什麽話都敢說!
因他作戰勇猛,又有個老爹罩著,童貫也不好直接辦他,不過經常給他穿幾雙小鞋,那是免不了的。
這次南征,姚平仲也參加了。
童貫調他去婺源剿滅一股小規模叛軍,其實就是找個理由將他踢開,不給他立功機會!
姚平仲一路奔到婺源,將叛軍消滅,向童貫請示。
彼時,童貫已打下杭州,大局已定,就讓他原地待命。
姚平仲十分惱怒,脾氣上來了,也不管軍令,直接帶兵直奔睦洲,想活捉方臘!
帶兵抵達清溪縣時,恰好碰到了劉鎮的西路軍在攻打幫源洞。
說明因由後,劉鎮把他收在西路軍中,一起攻打後洞。
姚平仲作戰勇猛,奮勇當先,西路軍能先一步攻破起義軍防線,也有他的功勞!
最後活捉方臘後,論功行賞,童貫說他不聽調遣,抹去他的功勞,還是來個不賞不罰。
張適請姚平仲坐下後,姚平仲一雙眼睛就在眾人身上打量著。
看到辛興宗時,仿佛看到親人一般,一臉親切地道:“老辛,好久不見啊,這次又搶了幾個功勞呀?”
辛興宗臉色鐵青,厲聲道:“某的功勞都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絕不容你汙蔑!”
姚平仲笑吟吟道:“是舔童宣撫的屁股腚子,舔出來的吧?”
趙玉城又是驚愕,又是好笑,想不到姚平仲這麽敢說。
轉頭看向辛興宗,只見他臉色陣青陣白,本以為要翻臉,誰知突然嗤的一笑。
“你還是這樣,自己沒立功勞,就嫉妒別人的功勞,像野狗一樣亂咬人,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張適急忙出聲打圓場,道:“姚將軍,今天是我請客,還請給個薄面,嘴下留情!”
姚平仲笑道:“老辛,忍耐力見漲啊。”
張灝沉著臉道:“姚將軍,今天是大家開心的日子,辛將軍既然不跟你計較,你見好就收吧!”
姚平仲轉過頭,目光灼灼地望著張灝,道:“閣下是?”
張適笑道:“這位是河東路張經略的衙內,你們這兩位經略衙內,正好多親近親近。”
姚平仲目光一亮,身體前傾,一臉熱情道:“原來是張兄,久仰久仰。”
張灝見他態度懇切,這才面色一緩,淡淡道:“姚兄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貫耳。”
姚平仲拱手道:“聽說你在秀州之戰時,遇到叛軍衝鋒,調頭狂奔三十多裡,後來也沒立什麽功勞,到底是怎麽升了八階,還請教教小弟!”
張灝臉色大變,想要駁斥幾句,但人家句句屬實,一時不知如何反嘴,臉頰憋得好紅。
張適見一場好宴被攪了,不悅道:“姚將軍,你若是無意來參宴,老夫也不強留,請了!”
姚平仲笑道:“好,好,我不說了,趕緊上菜吧,我肚子都餓了!”
張適這才揮手讓人上菜,不一會,只聽環佩玎玎,幽香逼人,十幾名身材曼妙、面容姣好的女子端著菜上來了。
這些營妓是特意挑選而出,姿色都是上等,有她們篩酒勸杯,輕舞彈唱,二樓的氛圍很快歡樂起來!
這其中有名歌姬姿色高出余人一截,還精於舞劍,顯得英姿颯爽,卓爾不群。
在場都是軍中兒郎,個個都有武藝,但瞧她舞起劍來,竟都目不轉睛,讚不絕口。
趙玉城看得出來,這女子身懷武藝,不然動作不會這般行雲流暢!
那女子舞完劍後,張適笑道:“這是我們京口第一歌姬,她父兄也是軍中將領,只因與賊軍交戰不利,被問罪而死。”
眾將聽她是武將之女,都起了惻隱之心。
折可存道:“張相公,能否賣小將一個面子,讓這位娘子恢復良籍?”
張適微笑道:“這幾個月來,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想幫她恢復良籍,收入府中。只可惜她卻不肯,非說要跟隨一位真正的英雄。”
眾將聽完後,目光皆是一亮。
這女子眼光如此高,若能收她入府,那不僅僅是得到一位美人,還會倍有面子。
姚平仲哈哈一笑,朝那女子道:“小娘子,姚某最喜歡你這種特立獨行的女子,跟著我吧,保證不讓你受委屈!”
那女子眼瞼輕抬,掃了姚平仲一眼,輕輕問道:“敢問將軍大名?”
姚平仲昂首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是西軍姚平仲!”
那女子目光下垂,不再言語。
姚平仲一愣,朝張適道:“她這是什麽意思?”
張適笑道:“這丫頭眼光太高,姚將軍別見怪!”
眾人見姚平仲沒被挑中,都哈哈大笑。
趙玉城打量著那女子,見她身材高挑,五官充滿英氣,不由想到了慕容流盈。
張灝站起身,朝那女子露出一個瀟灑的笑容。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在下觀之,娘子的劍姿不輸公孫大娘,不如跟著我,以後我吹簫,你舞劍,也算一樁快事!”
那女子道:“敢問將軍高姓大名?”
“在下張灝,我爹是河東路經略使張孝純!”
“將軍見過公孫大娘嗎?”
張灝一愣:“沒有啊。”
“既然沒有, 怎知我舞劍不輸她呢?”
張灝臉一沉,他是個風流人物,家中有嬌妻美妾十幾人,知道對方挑他語病,就是拒絕的意思。
接下來又有幾名將領出聲收那女子,她每次都會先詢問對方姓名,然後委婉拒絕。
沒一會,積極出聲的人都被她拒絕了,沒人再出聲。
那女子卻突然開口道:“奴家聽聞方臘是一位叫趙玉城的將軍所捉,不知趙將軍可在此處?”
折可存看了趙玉城一眼,指著他道:“這位就是趙將軍。”
那女子盯著趙玉城看了一會,慢慢走到他跟前,舉起一杯酒,凝望著他。
“將軍若不嫌棄奴家蒲柳之姿,願終生侍奉!”
張灝見那女子主動要跟趙玉城,心肺都要氣炸了,不少人也都嫉妒地望著趙玉城。
趙玉城卻暗自皺眉。
這女子初次見面,就主動跟他,極為可疑,而且眼下他隻想低調行事,於是拒絕道:“多謝娘子瞧得起,趙某已有意中人了。”
那女子怔了怔,慢慢低下了頭。
諸將見趙玉城拒絕美人,都極為詫異。
就在這時,小順子忽然上到二樓,來到趙玉城身邊,附耳說了什麽。
趙玉城臉上露出喜色,朝張適拱了拱手,道:“張相公,在下有急事要處理,先行告辭了。”
張適愣了愣,道:“既然如此,趙將軍請便。”
趙玉城又向其他諸將拱手行了一禮,這才快步下樓,奔出大門。
四顧一望,只見一棵樹下站著一名秀麗女子,赫然是慕容流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