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垂花門,沿著一條青石板路走了一會,又繞過一個花徑,前方忽然出現一座小湖。
湖面已結冰,一名老者坐在湖邊,一動不動。
高玲兒輕輕道:“過去吧,翁翁要見你。”
趙玉城心中一凜,慢慢走到湖邊。
原來那老者在湖面上鑿了個冰洞,正透過洞孔釣魚。
在他旁邊放著一個小火爐,上面擺著一隻精致水壺,壺中煮著茶,騰騰冒著熱氣!
老者靜靜凝視著冰洞,對趙玉城的到來,似乎一無所覺。
趙玉城也不打擾他,安安靜靜站在旁邊,注視著湖面。
沒過一會,冰洞中的魚漂抖動起來,那老者卻還是不動,過了片刻,魚漂沉入水中。
就在這頃刻,老者抬手拉杆,一氣呵成,‘噗通’一聲,一條魚兒破水而出,看起來有十來斤重。
那老者哈哈一笑,將魚取下,放入旁邊的魚簍中,這才看向趙玉城。
“小郎君好耐性啊!”他微笑道。
趙玉城拱手見禮,道:“小可趙玉城,拜見高公!”
高老太爺是個很瘦弱的老人,臉上布滿皺紋,一雙眼睛卻狡黠而靈動。
“年輕人,你肯定在想,這糟老翁不過在自家釣了條魚,竟高興成這樣,真是可笑,對不對?”
趙玉城道:“冬天釣魚並非易事,在下豈敢取笑?”
高老太爺歎了口氣,道:“其實老夫也想去黃河釣幾條大鯉,只可惜一提這事,家中那些婦人們,就尋死覓活,哭哭啼啼,仿佛老夫要上戰場一樣!”
伸手一抬,道:“來,坐下說話!”
趙玉城道了聲謝,在高老太爺旁邊一張矮凳上坐了。
高老太爺微笑著給趙玉城倒了杯茶。
“現在的人都風行點茶,老夫卻更喜歡煮茶,小郎君嘗嘗看,喝不喝的慣?”
趙玉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隻覺茶香在口腔中四溢,口感軟滑,與點茶相比,別有一番味道。
“好茶!”
高老太爺一邊喝著茶,一邊笑眯眯的望著他。
“在老夫面前,既不卑躬屈節,又不驕矜顯傲,難怪慕容家的鳳凰女對你青睞有加,呼延家的麒麟兒追隨你左右!”
趙玉城心中一凜,道:“高公過譽了。在下是見您待人和善,才放肆了些,還請見諒!”
高老太爺哈哈一笑,道:“老夫絕非和善之人,如果你今天聽了玲兒的話,揚長離去。”
面色忽然一沉,道:“那你就會見到老夫不和善的一面!”
趙玉城坦然道:“在下與舍人並無矛盾,準確來說,他還幫了我一次,自然要化解誤會。”
他這時已明白了高老太爺見自己的原因。
高老太爺讓高玲兒把情況都跟他說明,高舍人已成為他下屬,慕容家也更為看重他。
趙玉城已不必再懼怕高府。
這種情況下,他會怎麽選擇?
如果他沾沾自喜,不再把高府放在眼裡,就此離去,那麽高舍人很可能不會再進第四指揮,高家也會成為他的敵人。
若他依然願意主動化解與高舍人的乾戈,高老太爺才會見他,並且將他當做貴客。
高老太爺呵呵一笑,道:“說得好,你們是同僚,年齡也差不多,本就沒什麽矛盾,自該成為朋友。”
從袖裡取出一個錦袋,拋給趙玉城。
“無論如何,平兒上次險些傷了你,希望你不要跟他計較,這是老夫的一點歉意!”
趙玉城拱手道:“不敢。”接過一看,裡面竟是一疊厚厚的地契。
高老太爺笑道:“聽說你看中了晉祠鎮那片地,年輕人多置些產業,也是好事。”
趙玉城微微動容,道:“這未免太貴重了,只要高公肯把地賣給在下,在下就感激不盡了!”
高老太爺擺手道:“老夫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人,收下吧!”
趙玉城站起身,長身一躬,道:“那就多謝高公了!”
高老太爺微微一笑,道:“別這麽見外,其實老夫也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高公請講。”
高老太爺歎了口氣,道:“你也瞧見了,都怪老夫平日太過寵溺,養成平兒一副做事不計後果的衝動脾氣。”
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們年齡相近,又是同僚,若能多多引導他一些,老夫不勝感激!”
趙玉城沉默了一會,道:“就怕高舍人對在下心存芥蒂,在下有心無力。”
高老太爺一擺手,道:“這你不必擔心,老夫可以保證,他以後絕不會再對你無禮!”
趙玉城點點頭,道:“若是如此,在下盡力而為。”
高老太爺微笑著點點頭,這時,高府管家從花徑中走了過來。
“老爺,王都頭求見!”
高老太爺道:“讓他過來吧!”
轉頭向趙玉城解釋:“鄭縣尉是老夫門生,他怕老夫在府中待的閑悶,有什麽要緊事,都會派人過來支會一聲。”
少頃,高府管家帶著王都頭過來了。
王都頭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身形高瘦,長手長腳。
“卑職王奇,拜見高公。”
高老太爺淡淡道:“王都頭突然來找老夫,是城中又出了什麽大事嗎?”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太原府忽然發下一份海捕文書,在全路通緝一名犯人,鄭縣尉讓卑職過來告稟高公一聲。”
“全路通緝?莫非又出什麽大盜了?”高老太爺皺眉道。
王都頭笑道:“不是什麽大盜,這人其實高公您也見過!”
“哦,是誰?”
王都頭道:“原汾河幫幫主,金大慶!”
聽到此處,趙玉城心頭一驚。金大慶竟然被通緝了,耿南仲怎麽可能同意?
難道是他辦事不力,被耿南仲一腳踢開了?
可金大慶知道花石綱的事, 如果耿南仲對他失望,絕不會留他活口才是!
高老太爺也很意外。
他雖然每天待在府中,但清源縣的大事小事,都逃不過他眼睛。
金大慶與齊志的關系,他早已清楚。齊志是耿南仲的人,他也心中有數。
“金大慶犯了何事?”他問。
王奇道:“根據太原府發來的通緝榜文,金大慶夜闖轉運司,進入稅庫,這才全路通緝!”
趙玉城深吸一口氣。
金大慶是耿南仲的人,怎會擅闖轉運司偷盜?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已經成為耿南仲的棄子。
雖不知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他怎麽活著逃離的太原。
不過慕容居廉讓他找金大慶的原因,他終於知道了。
在他思索之際,高老太爺一直悄悄觀察著他表情,微笑道:“趙郎君,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趙玉城琢磨了一會,覺得高老太爺應該知道金大慶與耿南仲關系,若瞞著他,反令他不快。
索性將花石綱的秘密告訴一點給他,加深雙方關系。
“據在下所知,金大慶是耿南仲的人,耿南仲派他到清源縣,是為了辦一件事。”
高老太爺目光一亮,忽然擺了擺手。
“王都頭,辛苦你跑一趟,高福,帶王都頭去暖閣休息,把老夫珍藏的好酒拿出來,招呼貴客!”
王奇其實對這件事也頗為好奇。
然而高老太爺顯然不願讓他聽到,他也只能識趣一點。
“多謝高公!”拱了拱手,跟著高管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