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溫挑開窗簾，望向對面那棟房子。

　　擁有“群鴉盛宴”作為家傳魔法的傑裡柯，怎麽會發現不了有人在監視自己?烏鴉早注意到了街對面那個老是窺視霍林家的男孩。

　　在德維德斯經歷了一系列事件後，如果斯溫還會輕易信任“白咒”安東尼，那他就不配是溫斯頓·傑裡柯的子孫。之所以把戴克瑞姆集會的消息告訴這個人品低劣的白巫師，目的只在於試探弗朗西斯的反應，特拉維耶家族究竟和戴克瑞姆集會合作到了什麽程度。

　　從安東尼的反應來看，斯溫給出的情報沒能威脅到特拉維耶家族，狡猾的狐狸毫不猶豫的就拋棄了盟友。當然，以戴克瑞姆集會一貫的秉性，斯溫相信混沌爪牙們不會吃虧就是了。

　　猩紅眼眸的烏鴉歪過腦袋，注視著屋內獨自發呆的男孩。

　　斯溫在考慮如何利用這個巫師學徒，他觀察了伊恩和另一名學徒兩天，發現他們從不使用魔法，手邊的魔法書籍也是最基礎的讀物，在蘇克森學院，基本只有剛入學的學徒才會看這些書。

　　顯然，白咒不是個稱職的老師，他從沒好好教導這兩個學徒。

　　作為帝國境內數量極少的白巫師，安東尼的實力強出斯溫不少，但白巫師身份也是安東尼的巨大弱點，他無法使用黑魔法，即使是蘇克森學院人人都會使用的普通級詭術系魔法錯位視界，也無法使用。安東尼的魔法力量來自於精靈們信仰的先知女神，一旦沾染了來自混沌惡魔的黑魔法，他的所有白魔法力量都會被先知女神剝奪。

　　在白魔法體系中並沒有可以替代錯位視界的魔法，這導致了安東尼難以偵察到斯溫的魔力痕跡，因此剛剛斯溫用魔法隱身藏在閣樓上時，安東尼的白色火焰就沒能發現他。

　　反倒是白咒的突然襲擊，讓斯溫感到了強烈的危機感，安東尼要對自己不利，斯溫可不會束手待斃，他寧可承擔暴露的風險，也要解決這個威脅到自己的糟老頭子。

　　“唉——這下老師更不會教我新魔法了，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為真正的巫師?”

　　靠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翻著書的伊恩沒有注意到，窗口烏鴉眼中綻放的猩紅光芒，他只等著另一位學徒來同自己換班，然後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一天。

　　兩人約定的換班時間是在第二天的早上，在大追捕之後，德維德斯一直維持著宵禁，但城市衛兵的人手和執行力都不足夠，餓狼和獵鷹兩軍團又沒有管理治安的義務，所以帝都的監控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嚴格。這也不難理解，最想要抓住他的肯定是教會，但為了押送俘虜，拉茲多納帶走了帝都的大部分神術者，留在帝都的神術者已不足夠進行全城的大搜查，至多把守住各個城門防止斯溫逃脫。因而控制帝都的弗朗西斯就和之前的阿蘭斯·佩薩一樣，實際上無法真正掌控這座百萬人口的大都市。

　　摸清了衛兵們夜晚巡查規律的斯溫，在夜幕降臨後使用了、影霧鬥篷，大搖大擺穿過街道，輕松進入伊恩所在的房子。

　　這座房子比霍林家還小一些，原先的主人離開時帶走了不少東西，一樓空空蕩蕩，除了兩名學徒自帶的行李，就只有一座好久沒開火的灶台。二樓的房間同樣布置簡潔，儲藏食物和水的甕很隨意的擺在過道上。伊恩的房間更加簡陋，一張床，一盞不大的燭台，還有為數不少的書籍。

　　一個有志於成為巫師的學徒，但卻沒得到很好的教導。

　　斯溫只看了眼伊恩正在讀的書，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這孩子還在自學各種魔法符號，這是一門非常重要但又極度枯燥的基礎學問，斯溫在學院時花了多年時間才完成了這門課程的學習，可即使是受過正統學院教育的巫師，也少有人能全部掌握這些枯燥又重要至極的魔法符號。

　　“星辰符號‘庫邏斯’，象征收縮和限制，常用於……我的筆呢?”

　　伊恩很認真的學習著書上的知識，把每個符號都抄寫好幾十遍，以此鞏固自己對這些難以分辨的符號的記憶。

　　就在他找筆的時候，他看到炭筆自己動了起來，好似有一隻無形的手握著，在窗邊的牆壁上寫下了一行字:

　　“看窗外！”

　　伊恩嚇了一跳，但並不慌張，他好歹是個巫師學徒，見過不少這樣神奇的事情。

　　是老師的魔法?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這個可能，趕緊轉頭去看窗外。

　　夜色下的勇士街似乎沒什麽特別的，看不到行人，每家每戶都早早緊閉大門，窗戶也關的很緊，只有依稀的燭光從窗縫透露出來。

　　似乎窗外沒什麽特別的情況，但伊恩向來信任老師，既然老師要自己看窗外，窗外一定有值得注意的東西。學徒用極目力，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處。

　　烏鴉聒噪鳴叫，吸引到了伊恩的注意力。

　　烏鴉……老師之前好像把要我監視的那個人稱為小烏鴉，有什麽聯系嗎?

　　他絞盡腦汁思考著，隱身藏在一旁的斯溫見計劃順利，提筆在牆壁上又給了他一些提示:

　　“把這個魔法陣布置好，馬上！”

　　斯溫刻意加重語氣，迫使伊恩不敢多花時間思考，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

　　畏服於安東尼威嚴的伊恩立刻照著斯溫的指示，在地板上刻畫下魔法陣。夾雜著各種他還沒學習過的神秘符號的雙圓環包裹住了一個六芒星圖案，而在六芒星的中央，則是一個略顯肥胖的的三重豎瞳符號。

　　“六芒星?我記得之前用的是七芒星，六芒星代表……”伊恩回憶著書本上的內容，甚至還想把書拿來翻閱。

　　六芒星是召喚混沌惡魔的標志，斯溫自然不能給他翻書的機會，他趕緊在牆上加了一段話:

　　“快畫，傑裡柯隨時會逃跑！”

　　炭筆在牆壁上急促的摩擦讓伊恩無暇多想，他趕緊把魔法陣補完。

　　可僅僅是普通墨料畫出的魔法陣並沒有魔力可以召喚出混沌惡魔，斯溫割開自己的手掌，用傑裡柯的血脈點亮魔法火焰。

　　“念咒語，‘見我所見’。”

　　可這一次伊恩沒有聽從斯溫的命令，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了牆上字跡的真面目，恐懼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手腳僵硬的退開了兩步。

　　“你不是老師……你、你是黑巫師！”

　　發現了嗎?

　　功虧一簣的斯溫沒有氣餒，畢竟他的計劃只能算臨時起意，既不了解伊恩的性格，對安東尼的模仿也沒有充分準備，能夠騙伊恩完成魔法陣已經相當走運了。

　　他乾脆解除隱身，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傑裡柯！”

　　伊恩認出了斯溫的模樣，尖叫了起來，嗓音都有些失聲。他急忙轉身去摸自己的書，但斯溫快他一步，烏鴉已經銜來了那本書，交到主人手中。

　　“安東尼派你來監視我，肯定留給了你聯絡他的方法。”斯溫從書中抽出一張紙條，上面畫著一個小號的魔法陣，“可他是白巫師，能夠掌握的魔法很有限，最好的辦法就是用儀式魔法，借用先知女神的力量。”

　　見聯絡老師的唯一手段被斯溫奪去，伊恩咽了口口水，又往後退去，這一次他的背已經靠在了牆上。

　　“不用太緊張，我也經歷過巫師學徒的時光，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不願意傷害你這樣的孩子。”斯溫拉起窗簾，然後在屋內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我先考考你，看看安東尼的教育是否合格:白巫師和黑巫師的區別是什麽?”

　　烏鴉在斯溫的腳邊，啄食著地上的影子，他身後的魔法陣正散發著詭異的光，那是伊恩從來沒見過的顏色，巫師學徒甚至懷疑，魔法陣後會不會就是書本上描繪的詭異恐怖至極的混沌界。

　　他扛不住黑巫師帶來的巨大心理壓力，牙齒打顫的回答了問題:“白、白巫師的魔法不是來自於混沌惡魔，所以也不會受到魔力的腐蝕，我們是真正的巫師;而你們黑、黑巫師，是通過和混沌惡魔交易獲取力量的旁門左道，你們的魔法就是一種錯誤，幾乎所有的黑巫師最終都逃不過被魔法腐蝕、墮落的命運。”

　　“看來安東尼還是教了一些東西的，雖然都是白巫師的那一套說辭。”斯溫打了個響指，腳邊猩紅眼眸的烏鴉越來越多，“沒錯，我們的力量確實來自於混沌惡魔，也因此受到了被魔力腐蝕的詛咒。但彼列派巫師恪守著使徒彼列的留下的三條誓言，我們不會濫用魔法，通過克制來減少魔力對自身的腐蝕，也並非所有黑巫師都會被腐化墮落，這只是你們白巫師的說法。”

　　盡管很恐懼黑巫師，但聽到這話伊恩還是忍不住撇了撇嘴。

　　“我再問你一個問題，白巫師的力量不是來自於混沌惡魔，那又是來自於誰?沒有混沌界的力量，你們怎麽能夠使用魔法這種超乎常理的力量?”

　　“當然是先知女神！”伊恩不假思索就給出了答案，他經常聽老師提起，安東尼年輕時在精靈之國塞西露葛遊歷了許多年，就是在那裡學會了白魔法。

　　“先知女神?呵，你的老師是個虔誠的聖教信徒，精靈一族的先知女神為什麽要賜予一個異教徒魔法力量?”

　　這個問題可問倒了伊恩，他從沒想過其中的原因。

　　“魔法就是魔法，這種違背自然規律的力量隻可能來自於混沌界，精靈們的先知女神，難道就不可能是一個偽裝得極好的混沌惡魔?”

　　斯溫咧開嘴，眼神戲謔的看著伊恩。

　　“不，先知女神怎麽可能會是惡魔！”伊恩立刻反駁。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祂不是嗎?”

　　“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祂是！”哪怕聲音在顫抖，伊恩還是大聲的吼了出來，高亢的怒吼也給了伊恩勇氣，他挺直了背脊，敢於直視斯溫的眼睛了。

　　“帝國歷史上發動了多少次對塞西露葛的戰爭?在魔法暴君凱撒大帝之後，不論是幾次塞西露葛戰爭，還是前三年戰爭，每一次對塞西露葛的軍事行動背後都可以找到教會的蹤影，你猜這是為什麽?”

　　斯溫低沉的嗓音一點點動搖著伊恩的認知，畢竟還只是個男孩，他這個年紀的世界觀還在形成的過程中，十分脆弱，極易被外部衝擊動搖。

　　“你可以親眼看一看，黑魔法到底與白魔法有什麽區別，是否像你老師說的那樣邪惡。”

　　魔法陣的火焰熊熊燃燒， 斯溫張開手，歡迎伊恩走向新的魔法世界。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只要你念出咒語，就能夠看到真實的魔法世界。你的老師給了你幾個魔法?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麽一直不肯教導你更多的魔法，他究竟向你隱瞞了什麽?”

　　烏鴉的喉舌極具誘惑性和煽動力，伊恩目光幾度看向燃燒的魔法陣，他在猶豫，猶豫這種態度本身就說明他已經產生了嘗試的念頭。

　　“你盡管放心好了，即使你學習了黑魔法，你的老師也看不出來。白魔法缺乏對魔力的感知能力，你的老師不是剛剛在對面的麵包房裡搜尋過我了嗎?我就躲在那裡，可他卻沒有察覺。安東尼的魔法造詣絕對在我之上，然而他依舊不能發現我，你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這句話徹底動搖了伊恩的心防，他本身就懷有對魔法的強烈好奇心與求知欲，然而安東尼一直以來對學徒的限制壓抑了他的欲望，到現在為止他都沒得到準許學習第二個魔法——在蘇克森魔法學院，同齡的學徒甚至已經掌握了第三個魔法。

　　他一步一步靠近魔法陣，步履很緩慢，步伐還有些僵硬，仿佛他是一具提線木偶，被斯溫擺弄著關節，才終於走到了魔法陣前。

　　“念咒語吧。”

　　伊恩深吸了一口氣，他知道只要念出這個咒語，他之後的命運就會發生巨大改變，然而他還是按捺不住自己對魔法力量的欲望。如果不是因為渴求那種神奇的力量，出身在教會力量格外強大的王領的他，也不會成為一名巫師學徒了。

　　“見我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