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一陣喧嘩,一個紅色的老式塑膠水杯自人群之中飛出,直直的朝沈艾飛來。
高子昂抬手一擋,在杯子砸到沈艾之前揮手擋開了它。
四周的人流紛紛散開,一個黃發男人飛似的從裡頭衝了出來。
裴雲節上前一個前踢,將準備跑出去的黃發男人踢倒在地。
兩個警察從後面衝上來,將黃發男人死死按住,還有一個警察捂住了流血的頭。
“裴隊,抓到一個在廁所嗑藥的。”被打破頭的黑衣男子小跑過來,他一手捂頭,另一手拎著一個黑灰色的行李包,“人贓俱獲。”
“帶回去。”裴雲節冷眼說,上下打量高子昂,“既然這麽巧碰到了,那就請高老板還有這位姑娘,一起去所裡喝杯茶。”
高子昂是有過前科的,身邊這個姑娘又神情恍惚,沒準兒也沾染了毒品。
稀裡糊塗上了警車,沈艾昏昏沉沉,幾近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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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如意,”搖晃中有人叫醒了她,祝如意是誰?她從朦朧中回過神來。
“醒了,下車吧。”是高子昂。
警察局裡混亂無序,他們進去時,一個瘦弱的女子被推到地上,裡面的男人噗的一下衝到他們面前,一身酒味,大聲嚷嚷,“讓你交罰款那麽多廢話?錢呢?快給他們,放我走。”
“宋護士,”四下有醫務人員上前將倒地的女子扶起來。
“宋宏耀,我是來給犯人驗血的,不是來給你交罰款的,要想出去,自己聯系姑媽她們來。”那女子將凌亂的頭髮攏好,低眉抗爭。
“宋芝蘭你!”男人雙目赤紅,上前像要吃了她一樣。
沈艾看著熟悉的背影,下意識的一個跨步跨步走到宋芝蘭身前,擋在她與男人之間。有兩個警察上前來將男人拉回去。
“有事喊姐,沒事喊宋芝蘭是吧?”裴雲節也走進來,語氣鄙夷,“宋宏耀,不行的話就回家去給你爸放牛,別在這兒天天礙眼。”
“隊長,剛抓到一窩聚眾賭博的,等著家屬來贖人呢。”一旁有警察上前來跟裴雲節解釋著。
裴雲節讓警員將那一群人帶到後面審訊室關著。宋宏耀一邊嚷著一邊被推搡過去。
車站被抓到那個黃毛也被送去關押起來,外面大廳瞬間騰出了很多位置,只有高子昂和沈艾還在外面。
“謝謝。”
宋芝蘭從沈艾身後走出來。她身上穿著白色大褂,眼睛像清澈的湖水,眉眼與記憶中的媽媽重合。
經歷這一切荒唐事之後,再看見媽媽,沈艾心中總算有些依托,忍不住害怕的抱住她大哭起來。
宋芝蘭就這樣手足無措的由著她抱著,哭了好一陣子,一旁的高子昂忍不住掰開她們。
“醫生,是這樣的,她今天頭撞了,你查查她腦子。”
“你才腦子撞了!”沈艾反駁著,松開宋芝蘭,乖乖的讓她抽血驗血。
自沈艾有記憶始,媽媽一直都是一個微胖暴躁的婦女形象,眼前的女子,瞧著也才二十幾歲,跟她一般大,舉手投足之間溫柔雋秀,一顰一蹙間都十分靈動。
沈艾沉默著看著忙碌的宋芝蘭,更加確定了這就是年輕時的媽媽,可是她的記憶中,媽媽不叫宋芝蘭。
沈艾慢慢冷靜下來,自她有記憶起,家裡從來沒來過客人,媽媽也從沒去拜訪過誰,對於媽媽的過去,現在想想,沈艾是一概不知。
正想著,警局門被啪的推開,一個紅色衣服的婦女大嚷著進來,“端午節怎麽就不準打牌了?警察局就是想方設法弄錢!”
“舅媽。”宋芝蘭站起來。
宋舅媽沒理她,都沒看她一眼,徑直走進警局裡面去找人。
片刻安寧後,只聽見裡面又吵起來了,宋舅媽被人拉著出來,“憑什麽交罰款也不準帶人走?沒王法了?”
“大嬸,聚眾賭博是得關押個幾天的,再說了他血檢還沒出結果呢。”警員好意提醒。
“打個牌而已怎麽還要抽血了,醫院也得搞錢,你們都是坑錢宰人的貨。”
宋舅媽氣不打一出來,轉過身來,走到宋芝蘭跟前,指著宋芝蘭,
“宏耀說了,你在這裡不願給錢是吧?不是我說,你爸媽死了以後,不是你舅舅,你能活這麽大?有能耐了自己跑外頭上大學去了,不是你舅舅偷偷摸摸給你錢,你能畢業找這麽好的工作?現在你弟弟一點事都不想幫,你就是個白眼狼,”
旁邊的醫生護士不明白狀況,都在一旁看著。宋芝蘭垂下眼睛,也不辯解。
“誰教你的拿手指人,滾出去站著!”沈艾突然大吼,中氣十足。
上課上多了,罵人也是維持紀律那一套了。沈艾趁著宋舅媽沒反應過來,一把站到宋芝蘭面前,打開宋舅媽的手指。
“怪不得兒子被抓牢裡關著,原來他的個媽就不知法、不守法。
別說你是個舅媽,那裡頭只是個表弟,又不是親媽親弟,我還真不知道誰打秋風都打的這麽理直氣壯。”
反擊完沈艾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有外婆的,怎麽媽媽是個孤兒。
她扭頭看向宋芝蘭想詢問,身前宋舅媽一巴掌揮上來,沈艾剛好扭頭避開了臉,但巴掌還是重重的的拍到了她的後腦杓上。
“你還敢動手!”沈艾氣極,也沒空管那些了,抬手就還擊,兩人很快的扭打在了一起。
警局裡一下子雞飛狗跳起來。
等扯開沈艾和宋舅媽,宋舅舅也匆匆趕到。
宋舅舅一身泥灰,進來扯開宋舅媽。
“芝蘭,你舅媽性子急,我剛從工地下來,給你們惹麻煩了。”
宋舅舅仿佛對於這些矛盾司空見慣了,不住的賠禮道歉。
“跟她們道什麽歉!賠錢!打人就要賠錢!”宋舅媽還在叫嚷。
“誰先動手的?!還敢在這兒提賠錢?”沈艾說著又欲上前,被高子昂一把扯住了。
沈艾其實不是一個暴躁愛出頭的人,但是涉及媽媽,她總也忍不住想要挺身而出。
“這裡是警察局,你們都想進去關著嗎?”裴雲節怒吼著,又看向高子昂,“你們檢查沒事了,可以走了。”
沈艾不放心宋芝蘭一個人在這兒,僵持著不肯走,高子昂拉著她將她強行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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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五日午,贈我一枝艾。故人不可見,新知萬裡外。丹心照夙昔,鬢發日已改。我欲從靈均,三湘隔遼海。”
有三四個流著鼻涕的小孩一邊唱著一邊踩著水從她們身邊跑過。
“祝如意,你行啊,動手能力不錯嘛。”
高子昂走在臨著街道的那側,替沈艾擋著飛濺的水花。
沈艾慢慢走著,沒搭理他,這真的是1998年,她不是被埋在廢墟下面了嗎?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外面雨已經停了,街道是泥土地,沒有平鋪水泥,警察局的兩側街道旁是各種小店,“蜜語發廊”、“順發燒臘”,每個店裡都透出昏黃的燈光,裡面人的髮型穿戴都是九十年代的風格。
如果真的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是不是爸爸也還活著。
自她出生以後,家裡對於爸爸的事都心照不宣,緘口不語,家裡也沒有一張爸爸的照片,沈艾對於爸爸,一無所知。
一切跟老家跟爸爸有關的東西,只有早上學校的那個快遞,快遞裡夾著高子昂的照片,那高子昂難道跟她爸爸有關。
還是說,高子昂,就是她爸爸?
這個念頭突然定住了沈艾的心神。
“發什麽呆呢?”
高子昂突然停下腳步。
“我到家了,上來坐會兒嗎?”
他抬抬頭,朝前示意。
前面是一條黝黑的巷子,街面昏黃的燈光在巷子口處戛然而止,依稀可以看見巷子口停放的幾輛自行車。
“你還有酒嗎?”沈艾從看到高子昂起,就聞到他身上濃鬱的酒氣。“有酒的話,我就去坐會兒。”
“那必然有。”
高子昂挑眉,帶著沈艾走進巷子,走了十幾米又拐了個巷子,上樓梯到了三樓。
樓道口貼了許多小紙條,高子昂開了門。側身讓沈艾進屋。
屋子不大,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地上堆著幾箱空酒瓶,客廳的沙發上也散放著髒衣服,放眼望去只有廚房是乾淨的。一看就是沒怎麽開過火。
房間裡頭十分燥熱,高子昂從裡面冰櫃裡取出兩瓶酒,打開陽台門,一陣風吹過,頓時涼快起來。
“來這兒喝。”
高子昂示意,沈艾避開地面的垃圾,走了過去。
下過雨的空氣十分清新,涼風習習。
陽台上曬著簡單的衣物,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沒有安置防盜網,兩人就倚在陽台前吹著風。
“你今天腦子摔了,人也反常了。”
“祝如意…”沈艾躊躇著,“我…我之前是什麽樣的?”
“你之前啊,老實的很,相親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一本正經的,一跟你說話就臉紅,但是後來,聽你說喜歡我還蠻不可思議的。”
夜風一吹,高子昂有些酒勁上頭了,話也變多了,“今天端午我在聚餐,突然接到你傳呼說你今天生日,約在火車站見面,本著尊重,哥們酒喝到一半就過去了,車站找你一圈,結果看見你臥軌,酒都嚇醒了。”
臥軌?沈艾想起了最開始那一幕,以及耳邊呼嘯而過的汽鳴,忍不住嚇得灌了一口酒。
“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是我現在真的不行。”高子昂絲毫沒發現沈艾的走神,自顧自的說。
因為喜歡高子昂不得而臥軌?還真是個戀愛腦。沈艾也自顧自的想著,兩人完全不在一個頻道。難道是這個世界的祝如意臥軌了,所以她才回來了?
“我現在狀態不對,慢慢來嘛,以後別這樣了,嚇死人。”
高子昂的酒瓶突然伸過來,輕輕的跟沈艾碰了一下杯。
真是渣男,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說辭。沈艾腹誹,還是佯裝理解萬歲,點了點頭。
如果高子昂真是她爸爸,那也怪不得媽媽後來一直不願意提起他。
沈艾拿起酒瓶仰頭喝了一大口。
既然祝如意喜歡他,那就乾脆借祝如意的身份將高子昂先穩住,免得他去禍害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