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團路遭虎豹營刺殺的消息傳入趙明楓的耳中,已是五日後。“什麽!”趙明楓將手中正在看的奏折往桌上一砸,來傳報消息的,是督察院專管密報傳遞的一處主辦徐棣。趙明楓暴怒,徐棣跪在殿前,不敢出聲。“江絮可有受傷?”趙明楓調整情緒,壓製住怒火,沉聲問道。徐棣原以為趙明楓發怒的原因是天子親兵中有奸細,見趙明楓如此問,便答:“回聖上,江大人並無大礙,想必已繼續向北齊出發。”
趙明楓聞言,這才松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便讓徐棣退下了。洪公公自幼服侍趙明楓,這是他卻也少見趙明楓在臣子面前如此盛怒急躁。平常,多是看不出情緒。趙明楓下令將虎豹營共三百五十人全部革職流放,充做苦役。書瓊從屏風後走,出擔憂道:“天子近衛全部革職,值得嗎?”趙明楓揉捏眉心,說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固本清源,恕其性命,已是最大的仁慈。”他思索一會,補充道:“鯤鵬營先充作天子親兵,同時讓舅父繼續加緊訓練,京城之後,恐有大亂。”“不追溯背後之人?”“那人既敢暴露,必已做好萬全準備,恐怕也只是徒勞。書瓊,此事便交由你督查吧。”“是。”
趙明楓在書瓊走後,便又讓洪公公退下,自己扭動書架上一處機關。書櫃緩緩向兩側移開,趙明楓走入。密室內,掛滿了畫像,那些畫中皆是一個紅衣少年的背影。有的靜坐看書,有的挽弓射箭,還有的,在月下舞劍。趙明楓拿起密室中間的架子上的一副弓,開弓拉弦,空放一箭,口中道:“江絮,你的命是朕的,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此時的顧府,顧凌霄站在院內石頭小拱橋上,向池塘裡撒著魚餌。薑時靠在橋別,昂頭看天,薑時開口道:“霄哥啊,這江絮走了,就是無聊,我還想找他去喝酒鬥雞鬥蛐蛐兒呢。”顧凌霄看著搶食的鯉魚“你怎麽就知道玩?我聽說官裡傳來消息,江絮路遇刺殺,驚險得很。”薑時立刻站直身體,急切道:“江絮受傷了嗎?誰乾的?”顧凌霄回答:“江絮無礙,可這出使一路,皆是危機。要平安歸來才好。”他沒有回答誰乾的,表情有些凝重。薑時也暗暗捏了一把汗。顧凌霄又撒了一把餌料,看著聚上來搶食的魚群,沉聲道:“重利之下,再重的人命,也變作了草芥。”
兩日後,北齊皇城,慕容嘉慶與獨孤太后在殿內議事。“昨日,南晟使團已跨過邊境,到了北齊境內了。”慕容嘉慶道。太后輕笑一聲:“這使團的江絮,似是個莽撞的紈絝子弟,該是沒什麽腦子,不必著急,且看著便是。”慕容嘉慶仍是鎖緊眉頭道:“他若是聯合黃黨一道……”“不可能!”太后打斷慕容嘉慶的活。“南晟在北齊皇都內的密探網早已被哀家掌控,他們得到的消息都是哀家刻意挑選過的,不會知道黃黨一派的意思。”慕容嘉慶見太后如此,便不再言語。
北齊南邊邊陲一座城中,使團已在北齊前來接待之人安排好的客棧之內住下。北齊國都靠南,疆域也比南晟小,出了南晟,約莫七八日便可抵達北齊國都。江絮等人便休息了兩天。
恰逢霜降,是日大雪,天光乍破,山川河流,房屋原野,廣闊天地清淨無聲,蒼山負雪,明燭天南。北齊在秦周山之北,不比江南古樹參天,亙古長青。寒冰映枯木,斜陽照殘花,冰河蜿蜒前行,蕪荒不知所終,靜水深流,凝寒刺骨。
這天江絮起得很早,難得蘇南還在睡著。隔牖風驚竹,開門雪滿山。江絮冒著嚴寒,出了院門。他今日披了了一件紅色披風,走在皚皚白雪中,似一朵熱烈的木綿。他走了約莫一刻鍾,尋得了一處如梅園,昨日他找店中小二問過,果然不是白費功夫。他暗自高興。但他看著梅花樹,還沒有開花,歎了口氣。心道霜降也確實不是梅花開的時節。他雙手合一,氣沉丹田, 揮臂畫圓,四周氣流旋轉,光禿禿的枝丫竟是緩緩生出嫩芽,隨即開花,頓時,光禿禿的梅林開遍傲雪凌霜的梅。江絮停下來,額上有微微細汗,他滿意地看著這片為蘇南而開的梅,折了幾枝,捧在懷裡,欣然離去。
他回到客棧內,在賀禮中尋了個白瓷瓶子,一枝一枝地將梅花插入,又左看看右看看,擺弄了好一會,直到他自己看著滿意了,這才歇下了手。隨後,他又走進了後廚,不知在忙活些什麽。
這時,蘇南起了床,看到外面的日頭,才道不好,竟睡了個懶覺。這江絮嘴叼,自那日蘇南給他煮了碗面後,便日日都是蘇南為他做的早飯。蘇南暗自懊腦,到江絮房中敲了敲門,發現人不在,他四處張望,喊了兩聲,“阿絮?阿絮?”正當此時,江絮灰頭土臉地從後廚走出,手中端著一碗面,在寒冷的冬天,冒著濃濃的白霧,讓江絮有些看不清路。“你起來啦?”江絮把面端至蘇南身後放著梅花瓷瓶的桌上。蘇南見他灰頭土臉,紅衣上沾著些灶灰,衣擺有些微濕,正欲詢問,江絮卻先開了口,“蘇南,生辰快樂。做了一碗長壽面,但好像放多了鹽,你別嫌棄。”他臉上掛著明媚的笑,似冬月暖陽。
蘇南一怔,自師父過世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記得連他自己都忘記的生日。甚至,還以梅花,壽面相贈。面的熱氣,熏得蘇南的眼角有些濕潤。“阿絮,謝謝你。”蘇南的喉嚨有些沙啞,帶著細細的顆粒感。阿絮神秘一笑,道:“晚些再謝也不遲。”說罷戲謔般的挑了挑眉,“快吃吧,一會帶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