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將軍,去年你奉何督師命令,前往江西接應隆武皇帝聖駕,為何那樣緩慢?”
郴州府衙,甫一見到親自率部前來會(吃)師(飯)的郝永忠,朱由桹就直接劈頭蓋臉地質問道。
郝永忠:“……”
面對皇帝陛下的質問,很是有些感到猝不及防的他,難免愣了一下。
本來,郝永忠在看到朱由桹之後,其實就是有點走神的。
這當然不是因為朱由桹的好面相,極大地震懾了沒見過世面的郝永忠,然後導致他失魂落魄。
郝永忠之所以走神,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長時間為部下的糧草焦慮和憂愁,所以連在面見聖上的時候,他都會神氣渙散、注意力不集中。
雖然有一說一,拋開德行不談,只看臉的話,朱由桹確實稱得上英俊,足夠堪稱龍章鳳姿,天日之表。
無論什麽時代,長的好看,總歸都是一種優勢,尤其是朱由桹這種從事皇帝職業的場面人,若是面相好、長的帥,對於獲得臣民擁戴這種事情來說,就更是一個毋庸置疑的加分項。
以至於連見面之後立即進入走神狀態中的郝永忠,都下意識地在心中將朱由桹這位他所效命的現任天子,與他的兩位前任老大做了對比,隆武天子朱聿鍵就不說了,因為他沒見過,只是拿他見過許多次的永昌天子李自成作比較。
在郝永忠看來,李自成的長相,雖然並不是民間有傳言所說的那樣“人高顴深,鴟目曷鼻”,但也確實稱不上俊朗,當然也談不上醜陋,只能說長相普通,況且李自成打小就是苦出身,成年後又長期從事艱苦的造反事業,飽經風霜、保養極差,更不用說,在攻打開封的時候李闖王還被敵人射瞎了左眼,都破了相……
總之,有一說一,永昌天子李自成的賣相,確實是無法和眼前這位出身華貴的天潢貴胄相提並論,就這樣,因為朱由桹的帝王之相,郝永忠總歸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對他多了一絲敬畏。
郝永忠心中的比較,是幾乎發生在一瞬間的,而且就是因為在他心中計較的時候,受到了朱由桹的詰問。
他才會如此的措手不及。
“那是因為末將部下糧草供應不足,湖南各府本就遭到戰亂,去年又是天災頻發,難免收成欠佳,如此情況之下,末將已盡力派兵四處籌措糧草,但仍無法滿足大軍所需……”
郝永忠反應速度還是差強人意的,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在稍加思索之後,他就立刻向朱由桹解釋道。
“……況且糧草收集和運輸途中,多次遭遇賊寇劫掠,導致糧草損失慘重,額部將士的行軍速度這才大大減緩,有時候甚至不得不停留原地,這是因為行軍之時人馬需要吃的糧草更多,總而言之,就是這樣,才難以如期進入江西,去迎接先帝聖駕。”
郝永忠口中的那些膽敢劫掠他部下糧餉的“賊寇”,其實大多就是那些被郝部士兵強行搶走糧食和財物之後,想要用武力把自己的糧食財物奪回來的士紳百姓所組織的民兵……
自朱由桹的詰問之中,郝永忠當然感受到了皇帝陛下似乎是來者不善,這很是有些讓他警惕。
雖然在決定率軍前往郴州之前,他和屬下親信將領也有考慮過此次郴州之行,會不會是一場鴻門宴。
但綜合考慮之後,郝永忠還是覺得自己沒幹什麽壞事,況且他隨叫隨到,皇帝叫他率部過來吃飯,他就來了,他郝永忠是如此給皇帝面子,皇帝不應該無緣無故地就去殺他,這對於皇帝沒有任何好處。
至於他麾下士兵對士紳百姓進行燒殺搶掠的事情,郝永忠連想都沒想。
因為,在他看來,軍隊沒有糧餉了,肯定要搶士紳百姓啊,不搶士紳百姓沒有糧餉用,沒有糧餉用,日子就過不下去,就是靠搶劫這種東西,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總之,郝永忠認為在朝廷提供不了足夠糧餉的情況下,對湖南本地士紳百姓進行燒殺搶掠,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無可非議!
當然,現在在聽到朱由桹的質問之後,他終於想起來和自己有關的唯一一件壞事,那就是隆武帝的蒙難。
這確實和他有脫不開的關系。
雖然他是何督師的幫凶,而何督師想來也是無心之失。
可若是這位永歷天子要以此為借口,將他老郝乾掉,也是說得過去的。
「額命不會今日就要休於此地吧,不會吧,畢竟那隆武帝的死逑,眼前的這個看上去人模人樣的皇帝,是得好處最多的,況且,把額殺了,難道之後也要把何督師和張先壁殺了,他們兩個能願意?那樣的話,湖南形勢,豈不是會更加糜爛?他不應該這麽蠢吧……」
在短暫而又漫長的沉默中,郝永忠在腦海中想著無數自己不應該被殺的理由。
可惜,在用余光瞥了一些堂中那些面容冷漠的帶刀侍衛,又清楚地知道自己現在真的是手無寸鐵的郝永忠,十分明白這樣一個道理。
那就是:他的性命能否得到保全,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此時此刻此地,緊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實權大明皇帝,有一百種方式把他給整死,而他,卻無可奈何。
至於皇帝陛下是什麽想法?
郝永忠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想到這裡,面對著大堂上威嚴坐著的皇帝,郝永忠的心中,難免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緊張感,他原本飽經風霜有著數道明顯傷疤的剛毅面龐,此刻緊緊地繃著,仿佛生怕一絲松懈,就會泄露他內心的慌亂。
伴君如伴虎,莫過於此。
“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統率軍隊,也是類似的道理。
再精銳的將士,餓著肚子,也打不了勝仗!
拋開之前的事情不談,隻說之後,只要你率軍配合本皇帥麾下的近衛作戰,糧餉絕對不會是問題!”
朱由桹的這一番話,實在是出乎郝永忠的意料,他一下子就感到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與此同時,他心中頗有些莫名其妙,他沒有想到,皇帝居然就這樣把那要命的話題,給一筆帶過了。
既然如此,那他之前問那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其實朱由桹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並沒什麽特別的意思。
他只是問著玩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