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侯府甚至連整個肅州的人，都聽到過前陣子的流言蜚語說:江孟離將要迎娶的是個因為滿臉麻子且模樣生得奇醜無比，而一直待字閨中無人問津的醜小姐。

　　就這不知從哪起頭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剛開始不脛而走的那段時日裡，還有不少人同情雖眼盲可模樣卻委實俊朗的江孟離。

　　“那些人不是說這裴府小姐的模樣生得一言難盡嗎?莫非他們去看到的時候忘了帶上自己的眼珠子。”江玉瑤站在王氏身旁，看著與江孟離向香氏敬茶的裴珍珠滿臉嫉妒的陰陽怪氣道。

　　王氏雖是妾室，但言談舉止卻十分落落大方，為人處世更是叫旁人挑不出一絲毛病。她滿臉笑容地盯著與裴珍珠說話的香氏，壓低聲音教導身旁沒有規矩的江玉瑤:“她怎麽說也是你的嫂嫂，日後你在她面前可不能如此口無遮攔。你兄長雙目無法視物，自然就對旁人的流言蜚語要多花幾分心思去研究。”

　　看了眼王氏的江月喝過裴珍珠和江孟離的茶後，起身徑直走到王氏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對方的手背笑言:“今夜在你屋中備好酒，待我回來後與你喝幾杯。”

　　王氏滿臉笑容地注視著江月溫聲回應:“是，侯爺。”

　　站在江孟離身旁的裴珍珠看了看完全無視江月與王氏的香氏，又與江孟離一起行禮目送與王氏說完話後頭也不回地往大堂外走去的江月。

　　江月跨出屋子後，恭候在院子裡的莫衝等人便跟上去隨其一同出了肅候府。

　　剛上馬車坐下，江月便問坐到自己對面的莫衝:“監察寮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莫衝體格子壯碩魁梧，生了一臉濃密的絡腮胡。雖說他看上去似乎很笨重，但實際上他的身手可要比看上去比他輕盈許多的江月靈活不少。

　　“昨夜我們的人來報後，我便已安排下去，若無意外的話應該暫時不會出什麽問題。”

　　注視著莫衝聽其說完，江月思量了片刻後有些擔憂地道:“可怕就怕這消息早已經到了上京。”

　　站在院中等著江月的馬車離開後，香氏才望著跟在自己身邊的江孟離和裴珍珠溫柔叮囑:“我回庵堂去了，你們夫妻二人日後可要和和氣氣的。”

　　裴珍珠眺目看了看大門外在香氏說話之際由馬夫趕來停在門口的馬車，隨後又望著香氏乖巧地頷首。

　　香氏看了看裴珍珠，又看著江孟離溫柔地笑了笑後對一旁的蘭茹交代道:“好生照顧離兒，可別再讓他一人跑到城外的山裡尋什麽藥了。”

　　蘭茹注視著香氏恭敬地行禮應聲:“夫人放心，奴婢不會再讓公子獨自一人出去了。”

　　香氏望著蘭茹笑了笑，又看了看注視著自己的江孟離和裴珍珠後往大門外走了去。侍奉在香氏身旁的嬤嬤看了看蘭茹，又在衝江孟離微微點了一下頭後跟了上去。

　　目送馬車走遠之後，蘭茹注視著江孟離說:“公子昨夜在那躺椅上一定未休息好，現在回去再休息一下吧！”

　　聽出蘭茹是在內涵裴珍珠睡了床榻，害江孟離在躺椅上窩了一宿的蘇小小有些不悅地看了看對方，又用手輕輕地戳了戳一臉迷迷糊糊的裴珍珠。

　　以為蘇小小是叫自己主動些的裴珍珠急忙看向還未來得及回應蘭茹話的江孟離，一副殷勤賢惠的樣子托住其的手腕說:“是啊，夫君，我扶你回去。”

　　被裴珍珠弄得有些不太舒服的江孟離輕輕抹開對方的手，表情變得有些不太自在地對蘭茹交代:“我要去玉竹堂，蘭茹你替我安排一下。”

　　蘭茹望著看上去渾身不自在的江孟離，隨後輕輕點了點頭應聲:“那公子在此稍等，奴婢這便去安排。”

　　沒有把王氏的提醒放心上的江玉瑤帶著侍女來到江孟離等人身旁，冷冷地看了眼向自己行禮後離開的蘭茹，又望著江孟離冷聲道:“你這剛娶了新夫人，便要把人家冷落在你那院子裡嗎?”

　　知道江玉瑤驕縱跋扈的裴珍珠看著其絲毫不敬江孟離的模樣，心裡頓時有一股莫名的氣順不過來。於是便忘了自己之前提醒過自己的話，滿臉溫柔地托住江孟離的手搶在對方開口之前含笑道:“妹妹誤會了，夫君不過是知道我從未來過肅州，所以正準備帶我到外面去看看。”

　　江玉瑤看著與江孟離舉止親昵和順的裴珍珠心中暗想: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他昨夜並未與你同床。你本人生得好看又有何用，他一個瞎子自然只會信自己聽到的那些關於你醜陋無比的消息，你就等著被他放爛吧！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是因為兄長昨夜吃了不好的東西導致哪裡不舒服，所以才要獨自出去順順氣。”江玉瑤看了看模樣比自己還要優秀不少的裴珍珠，又望著江孟離故意道。

　　一下便聽明白江玉瑤話裡含義的江孟離望著其笑了笑回應:“多謝妹妹提醒，我會慢慢適應自己已經成婚這事的。”

　　覺得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而且一下又想到了什麽的江玉瑤看了看盯著自己的裴珍珠，又望著江孟離冷笑了一下之後轉身往一旁的回廊走了去。

　　在江玉瑤離開後，江孟離又慢慢抹開裴珍珠的手往一旁挪了一小步低聲道:“待會出去後我會讓車將小姐送到城中的泰福樓，那裡的東西味道還不錯。”

　　看出江孟離似乎不太願意接近自己的裴珍珠看了看身旁自己一樣不解的蘇小小，又望著對方笑了笑言:“我想去夫君你方才說的玉竹堂看看，至於那個什麽泰福樓的話，夫君你改日再帶我去便好了。”

　　江孟離側目瞥了眼裴珍珠所在的位置，他緩了口氣後眼神冷漠地拒絕道:“玉竹堂所在的之處十分肮髒，不適合小姐這樣的人去。”

　　聽到江孟離一口一個“小姐”的稱呼裴珍珠，更加篤定其與蘭茹有見不到人的私情的蘇小小憋得滿臉通紅地道:“還請公子恕奴婢無禮，我們家小姐如今已是您的夫人。但公子您還一口一個小姐的稱呼她，這若叫有心之人聽了去還不得傳出什麽話來。”

　　裴珍珠看了看叫蘇小小的話弄得一瞬間沉默了的江孟離，她忙皺眉看著其搖了搖頭，接著向江孟離解釋道:“夫君莫要生氣，小小是怕旁人說你對我生分，所以才一時沒了規矩，還望夫君莫要怪罪。”

　　對於裴珍珠的示好，江孟離似乎完全不準備給予一絲溫和的回應，他面無表情地強調自己的決定:“泰福樓的糕點也不錯，待會兒小姐可以自己嘗嘗。”

　　望著冷臉說罷便摸索著往大門走去的江孟離，突然感覺自己就像端著一盆熱火撞到了一座冰山上的裴珍珠心中不免泛起一絲委屈。

　　見自己的衝動讓裴珍珠受了委屈，內疚的蘇小小心疼道:“小姐，對不起，奴婢不該對姑爺沒規矩的。”

　　裴珍珠將手捂在心口上揉著舒了口氣說:“這不怨你，我既有求於他，那即便他真是座冰山，我也得自己把他捂化了。”

　　蘇小小跟著與自己說罷又吸了口氣跨出大門的裴珍珠走到江孟離身旁，看著其動作輕柔地攙扶著對方走下台階。

　　肅州是整個西川二十八州中最宜民的一州，此處不論是氣候還是所坐擁的資源都是最好的。富饒是所有人對肅州的印象，就連在西川王楊穆的心裡，它得天獨厚的優勢也像一根刺似的深深地扎在其心上。

　　馬車按照江孟離要求的停到了喧鬧的泰福樓門口，還不等剛下車連腳跟都未站穩的裴珍珠開口說些什麽，那坐在車裡的江孟離就開口對車夫喊了一聲“走”。

　　話到嘴邊的裴珍珠看著漸漸遠去的馬車，她隻得略顯尷尬的慢慢放下剛抬起準備與江孟離揮別的手，眼神裡有一種叫人看著悲涼的失落。

　　蘇小小看了看漸漸消失在人潮裡的馬車，又懷著一份不想叫裴珍珠難堪的心思看向其，隨後在臉上擠出笑容說:“小姐，既然我們都出來了，那我們便去買些魚做你喜歡吃的水煮魚。”

　　裴珍珠回頭看了看身後熱鬧異常的泰福樓，又看向蘇小小遲疑了一下說:“小小你說得沒錯，我裴珍珠雖有求於他，但我也不能就這麽任他擺布了。”

　　看著對自己說罷便轉身往前方的街邊小攤走去的裴珍珠，感覺哪裡不對勁的蘇小小呆呆地思量了片刻自言:“我的話是小姐說的這意思嗎?”

　　江孟離乘坐的馬車往北門駛去，一路去到城外漁市的玉竹堂前停了下來。

　　攙扶江孟離下車的蘭茹看了看玉竹堂緊閉的大門，對其說道:“公子，玉竹堂的門還是關著的。”

　　下車後由蘭茹攙扶著往門口走去的江孟離想了想說:“昨夜城中宵禁，樊玉離開肅候府時已經很晚了。我想他應該是回了吳王巷的家中，不過……”

　　攙扶著江孟離走到門口的蘭茹看了看門上被人撬開的銅鎖，她神情一下變得有些緊張地打斷其的話:“公子，門鎖叫人撬開了。”

　　聽到蘭茹的話，心中還有些疑惑的江孟離忙將手伸到門上，摸了摸那壞掉的鎖頭，緊接著猛地將門推開走了進去。

　　“你來了?”坐在榻桌旁，用煮藥的小火爐溫著酒的蘇阿狸望著推門進來的江孟離，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問。

　　聽到蘇阿狸的聲音，懸著的心一下放下的江孟離忙問:“你昨日不是說要離開肅州去涼州的嗎?為何會在此……”江孟離問著又旋身指了指門口的方向，“還有這門上的鎖，又是怎麽回事?”

　　“我昨日從城中出來後想了想還是先暫時不去涼州了。可等我返回去時城門已經關了，於是我便想著來你這玉竹堂先住一宿。”蘇阿狸說著起身，用手撓了撓鼻梁一副有些尷尬的模樣，“至於那鎖的話，我會去找間鐵匠鋪重新幫你換一個。”

　　江孟離接著蘇阿狸的話:“這倒不必，對了，樊玉有來過嗎?”

　　“樊玉?誰是樊玉?”蘇阿狸注視著江孟離一臉迷惑地反問。

　　嗅到竹香酒氣的江孟離走到蘇阿狸跟前的榻桌旁，低眉投目向火爐的位置說:“樊玉便是前幾日用這火爐替你煎藥的那個學徒。”

　　將手叉在腰間腰帶上的蘇阿狸這才反應過來，他搖了搖頭道:“我從昨夜到現在一直都在這，除了你們還未見有誰來過。”

　　嗅著不斷從低處撲上來的酒氣，江孟離莫名有些不安起來。他很清楚樊玉是個勤奮好學的人，所以斷不會無緣無故延時。

　　“你若無事的話，可否勞煩你替我照看一下這玉竹堂。”

　　蘇阿狸望著不知道想了些什麽之後，突然開口對自己這麽說的江孟離，他看了看一旁的蘭茹，又看著其點頭答允:“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不過你是要去哪裡嗎?”

　　“我有些不放心，想去樊玉家裡看看。”江孟離說罷，轉身對身後的蘭茹說:“我們回城裡，去趟吳王巷。”

　　看著江孟離說罷便被蘭茹攙扶著往屋外走去後，腋下的一陣劇痛讓蘇阿狸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鐵青。

　　馬車行駛在江道邊的步道上，坐在江孟離身邊的蘭茹看著對方一言不發的模樣，她慢慢伸手抓住其搭在膝蓋上的手輕聲問:“公子是在擔心樊玉嗎?”

　　的確擔心樊玉，但此刻心中想的並不是這事的江孟離側目看向蘭茹的方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遲疑了一下後隨口輕輕應了一聲道:“嗯……我了解他，倘若不是遇到了什麽大事，他斷不會過了午時都還不到玉竹堂的。”

　　“公子還是別太擔心了，這人凡事都會有個例外的。”蘭茹注視著江孟離溫柔地寬慰道。

　　對於蘭茹的話，江孟離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接著慢慢扭面向著隨風揚動的簾子，思緒又回到了自己方才思考的事上。

　　沿街吃了不少東西的裴珍珠回首望著跟在自己身後負責付錢的蘇小小，滿臉笑容地喊:“小小你快些，我看前面還有好些吃……”

　　裴珍珠話還未說完，就迎面撞上了手裡拎著一包藥材，模樣看上去失魂落魄的樊素。

　　裴珍珠看著仿佛是沒有骨頭，被自己一下就撞得癱坐到上樊素。她急忙蹲下抓著對方的胳膊滿臉焦急地問:“姑娘，你沒事吧?”

　　嘴唇乾裂得像是許久沒有碰過一滴水的樊素仿佛沒有聽到裴珍珠的話似的，渾身沒有勁的她緩慢地看向身旁的藥材眼淚又滾了出來。

　　看到樊素的反應，以為是自己把對方撞疼了的裴珍珠急忙道:“姑娘對不起，可是我把你撞疼，可要我先帶你到醫館去看看。”

　　聽到裴珍珠說出醫館二字，方才還只是默默落淚的樊素一下崩潰哭出了聲來。穿過人群擠上來的蘇小小看了看樊素，又看著手足無措的裴珍珠低聲問:“小姐，發生何事了?”

　　裴珍珠看了看身旁越來越多圍觀的人，她鎖著眉頭一臉焦急地道:“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是我把她撞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