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巷口的永陽電器維修服務部已經關閉了門頭燈,招牌字還亮著,卷簾門也是半拉著。
永強一直在店裡,自從被取保放出來以後,就獨守空店。
他每天早上按時開門,到晚上八點半又按時打烊。
生意沒做成幾筆,因為活兒拿不下來,但永強依然倔強的堅持著。
沒人的時候,他就拿出《電路知識》惡補,可是長進太慢,書本上的內容就算看懂了,一拿到實物還是撓頭。
只能怪自己太笨。
張娜獨自夜間來訪,永強並不算太意外,畢竟大家剛剛經歷了一場令人糟心的事情,算是共患難。
而且永強出來前後,大家一直保持聯系,總是相約一起去探視趙東陽,可總不能成行,因為在案件偵察階段,看守所拒絕探視。
況且,嚴格來說無論永強、張娜還是李巧珍都是鬥毆案件的當事人,制度上也不允許探視。
碰了幾次壁,就失了銳氣。
短短的幾次相處,永強發現張娜並不普通,她好像認識很多人,而且對打官司的門道也非常熟悉。
感覺尤其突兀的是,張娜很關心趙東陽的情況,有的時候甚至超過了他。
“我來是想問問你上次說的,關於趙東陽和別人產生矛盾的事情。”
“這個好像沒啥好說的,我們這行總有競爭,東陽說和別人鬧矛盾也不奇怪。”
那天從派出所出來,永強在激憤之下痛罵李喜和張旺來,事後很後悔,害怕這樣口無遮攔會給趙東陽帶來麻煩,之後他就謹慎了很多。
“請你相信,我是想幫幫趙東陽。現在就是尋找一切有利於他的事情、證據,之前你不是很肯定的說三個混蛋對巧珍姐耍流氓是有預謀的嗎?是針對趙東陽和你的的嗎?這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警察都說了,那只是我的猜測,說話要講證據。”永強還是不松口,因為他知道的其實也不多。
“證據是要靠你主動發掘的,它不是天上掉下來等著你撿的,有懷疑,為什麽不努力去驗證它呢?”
面對張娜的質問,永強無言以對,或許,他應該相信對方。
稍稍整理了一番思路,永強把他所知道的趙東陽與李喜、張旺來之間的矛盾全都說了出來,包括剛裝潢時被人砸了櫥窗的事情。
末了,永強還拿出了兩張收條給張娜看。
那是兩張李喜收規費時親筆寫下的收條。
上面的字跡醜陋,但收款人“李喜”兩個字卻非常清楚。
“趙東陽心甘情願交這樣的規費?”張娜問。
“怎麽可能?這就是保護費,李喜就是城中村的老地痞,不給錢他就給你玩兒陰的,你防不勝防。我當時氣的想罵人,東陽卻安慰我說,放心吧,這錢他吃不下去。”
“這錢他吃不下去?這是什麽意思?”張娜奇怪。
“我也犯迷糊,但是我了解東陽很要強,從上學到工廠從不肯吃虧,所以我有個不太好的預感,感覺他好像一直在憋著勁兒,總有一天讓李喜吃不了兜著走。”
張娜點點頭,心中立刻有了好幾條思路,她冰雪聰明,永強看不透的,她一下就聽懂了。
“你千萬要把這兩張收條保管好,我可以拍張照片嗎?”張娜問。
“不會有什麽問題吧?”永強還是有點吃不透張娜。
“請相信我,我會盡一切努力幫助趙東陽。”張娜的雙眸清澈無比,清澈的讓永強無法拒絕。
“你拍吧。”
豁出去了,除了洪天,張娜是第二個主動要幫助趙東陽的,總不能寒了人家的心。
“還有,那天纏著你、向你打聽趙東陽的那個大叔是誰呀?”
“哪天?你是說那個穿著破破爛爛的陳老六?他就是個收破爛的,人緣很差,經常順人家東西,所以街坊們都討厭他。可是很奇怪,東陽跟他的關系不錯。”
“哦?你說說看呢?”張娜立刻來了興趣。
“反正東陽決定開修理攤的時候,用的三輪車就是找陳老六租的,後來東陽和他一直有交往,還有,那天我們店的櫥窗被人砸的時候,也是陳老六最早報的信,他和東陽的關系還真心不錯。”
“哦哦,那陳老六住在哪裡?”
“就在破爛巷18號,我們以前是挨得很近的鄰居。”
“好的,你再想想還有沒有其他可疑的、又能幫助趙東陽的事情。”
永強絞盡腦汁,也實在想不出來了。
“我們之間的談話,麻煩你能保密,至少在趙東陽的事情有眉目之前,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那是當然。”謹慎的永強不會亂說。
就在張娜離開永陽電器維修部的時候,貓兒巷深處的一座小院裡,李喜和張旺來在喝酒,氣氛挺沉悶。
“老弟,情況並非你我想象中那麽好,店裡的生意毫無變化,好像修電器的主顧們一下死光了?還有那個維修點,我們暫時也動不了,路一下子被走死了,可不是件好事兒。”
“老哥哥,你到底想說啥呀?”張旺來聽著眼前這個老不死的嘮叨就直皺眉頭。
“聽哥一句話,也勸勸旺傑,這樣魯莽的事情不要再乾,雖然把姓趙的給弄進去了,可你有擦不完的屁股,不劃算。”
“哥,不是我有怨氣,按你的法子弄走姓趙的不知要到猴年馬月,旺傑雖然衝動了點,可他有自己的章法,這種情況必須快刀斬亂麻,優柔不得。”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
老狐狸李喜自然察覺到了張旺來的不滿, 可他並不怵這兄弟倆,在城中村這一畝三分地,還是他李家最大,張家永遠是老二。
李喜怕的是,按照張旺來兄弟這麽胡來,遲早弄出大事,自己也跟著倒霉,所以,盡管張旺來不高興、不耐煩,他還是堅持要說。
“不瞞老弟,這幾天我的眼皮總是跳,心煩意亂不是好兆頭,所以老哥有幾條建議,不管你愛不聽愛聽,至少用心想一想。”
張旺來冷哼一聲,重重的放下了酒杯。
李喜裝作沒看見,“第一條,讓旺傑把那個人處理清楚,他自己乾脆也到外地玩兒個一年半載再回來;其次,給乾活兒的那幾個兄弟家裡多給點好處,以防他們胡說八道;
“這第三條麽,最近你我手中的業務最好停一停,等風聲過去了再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嘛。”
三條建議立刻讓張旺來勃然變色,若不是有事情捏在李喜的手上,他當場就會掀桌子。
這件事兒等同於張家兄弟的命脈,一時半會兒改變不了。
李喜手上攥著假冒電器的經銷商,兩家貼牌的家電都由這個經銷商出貨,若是李喜把下水道給封住,張家兄弟就得喝西北風。
而且這個經銷商的老板路子很野,手下馬仔眾多,也是個不好招惹的主兒,偏偏是李喜曾經的哥們,就認李喜說話,其他人不好使。
想到這裡,張旺來壓了壓火兒,“老哥的意見我自然會認真考慮,這第一條、第二條都好說,可是第三條停了業務就等於斷了財路,大家那麽多人,那麽多兄弟,都去喝西北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