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火，還是火。

　　整個世界只剩下火了。

　　但殘余的理智告訴烏影離，他還在魂靈塔中，根本沒有離開。

　　這是魂靈塔，不是整個世界！

　　意志也如城牆在迅速坍塌，他企圖通過深呼吸來平衡神志，但似乎已喪失了呼吸之能，全然找不到可呼吸的器官。

　　魂靈塔若是燃燒起來，啟蒙院定會第一時間來撲滅大火。

　　五系弟子眾多，啟蒙院絕對不會拋棄所有弟子。

　　毛發逐漸發出焦味，接著是皮膚炙烤......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水分已乾涸得差不多，火焰正透過大火焚燒著他的每一根骨頭。

　　疼。

　　好疼。

　　真的好疼。

　　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疼，超出了他的極限，腦仁快要破體而出了。

　　忍不住了......

　　真的忍不住了......

　　就像一根木頭一樣，只能乾燒著，他快要被燒死了，卻什麽都做不了。

　　他想呼喊，怎奈無法喊出來。

　　整個世界裡除了火在燃燒，沒有任何聲音。

　　引路者呢，為何還沒有人衝進來?

　　難道他真的沒得救了?

　　還是他不值得救?

　　不知又燒了多久，燒得他的意識已經模模糊糊，就連思考都變得斷斷續續，奈何大火還是熊熊，完全沒有湮滅的跡象。

　　啟蒙院是要放棄他了嗎?

　　原來走出祖宅就沒了身份，他誰都不是了......所有的失望都匯集到了一起，烏影離心灰意冷，求生意志迅速衰敗。

　　正當他要昏死過去時，心口流進了一口清涼，拽回了他的一絲求生欲望。

　　“不，我不能死在這裡。”烏影離起了自己是水系家主，未來的嫡主，身負重任。“我還沒有生兒子，我不能死在這裡。”

　　憑借著心口的那點冷意，他硬生生地將胸膛下火焰緩緩撲滅，奈何此時已經精疲力盡，無力繼續撲滅身體裡的其他烈焰。

　　須臾之後，胸口恢復了冷靜，他的意志終於緩緩回歸。

　　“還有得救嗎?”一道急切的聲音闖入火海。

　　隨即海浪撲湧而來，迅速將他包裹在寒冷中，瞬間就將熊熊烈火徹底撲滅了。

　　偌大世界又恢復如初，烏影離嗅到了魂靈塔那股特殊的味道，艱難地從喉嚨裡擠入肺部。原來還是有人來滅火了！

　　“說話啊。”還是那道急切的聲音。

　　“太晚了。”另一道聲音歎息。

　　太晚了?怎麽會！他明明看見那名弟子跑向塔門了。救完那名弟子後，他們也該來翻翻他是否被燒成木炭了?

　　“會不會燒成火骨?”

　　適才那名弟子應是水系，水系弟子不可能有火骨。他記得小鵝姐說過母親是火系弟子有火骨。

　　“他是水系弟子，何來火骨！”

　　“以後呢?”

　　“怕是艱難了。就算是成年男子都無法經受住這一番折騰，能活下來已屬於萬幸。”

　　“他可是......”

　　“天意如此，我們又能如何?”

　　“當真沒有辦法了嗎?”急切的聲音幾乎哽咽了。“你修為那麽高，難道就沒有什麽靈丹妙藥的，先不管是什麽，都統統拿出來使上啊！都這時候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規矩算個屁啊。他還那麽小，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生魂入體，毫無防護，能活命已經是祖宗庇佑。若無祖宗庇佑，此時你我看到的或許就是一具屍體了。”另一道聲音解釋，“日後如何要看他自己造化了，若要修煉，只怕是一條異常艱辛之路。”

　　一拳頭落在地上，震得烏影離的腦袋翻江倒海般疼得厲害，好像有什麽液體趁機從耳朵裡流了出去。

　　這是死了還是活著?他累得無法睜開眼睛分辨自己身處何處。生魂入體！莫非剛剛那名弟子沒有救回來?

　　何謂生魂?難不成還有熟魂?

　　生魂入體?豈不是鬼上身。

　　可生魂為何會入體?

　　那名弟子究竟做了什麽?

　　烏影離什麽都不知道，仿佛有個世界在他的世界之外，發生著他根本無法窺視的秘密。

　　正當繼續猜測時，清晰的哭泣聲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哽咽之聲已經泣不成聲。

　　“一清二楚。”另一道聲音有些顫抖。

　　“他還那麽小，人生才剛剛開始。你讓他以後怎麽辦?”哭泣之人嚎了起來，“你是不是想見死不救啊?你是不是怕以後有人修為比你高啊?”

　　原來男人會也哭得這般厲害。烏影離的頭快要裂開了。

　　“天意如此。”另一道聲音充滿了哀傷。

　　“他本就是天意。”哭聲低沉下來，“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不應該是這樣的命運，他不應該遭受這樣的摧毀。你快想想辦法，你一定還有辦法的。”

　　“可我是人，不是神。除非老祖宗歸來，否則這就是他的命數。”另一道聲音抑製著悲慟。“你若要救他，就需要有替他逆天改命的本領，你有嗎?”

　　哭聲徐徐向上飄去，顫抖道:“我去通知院長。”

　　“不行！”另一道聲音立即喝止道，“絕對不可以！你若統治院長，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他被生魂......”哭聲詫異道，“你不打算......你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希望你也清楚你在做什麽！”另一道聲音徒然變得鋒利且冷靜。“這不僅僅是啟蒙院的事情，沒有想好應對之策前，什麽都不能說。”

　　“他以後怎麽辦?”哭聲又掉在地上。

　　“既然是天意， 那就聽天由命。這裡是啟蒙院魂靈塔，乃是喚醒天賦異稟者的所在。他既然僥幸活下來了，或許老祖宗有其他安排，只是我們無法窺視其中的天機。”另一道聲音轉瞬也充滿了哀傷，“至於生魂的事情，還是需要稟告院長。啟蒙院弟子吞噬生魂，恐怕是一場災難。你去吧，我留下。”

　　“你.......”哭聲收斂，“你有心嗎?”

　　這兩道聲音，烏影離都覺得有些耳熟，但一時無法分辨。

　　“要不然，你有更好的建議?”另一道聲音變得異常冷漠。“今日的事情你知我知，絕對不可有第三者知道，否則我拔掉你全家的舌頭，捅破你全家的耳朵，抽走你們的魂靈，讓你們生做不得人死做不了鬼。”

　　好狠毒的威脅！他這個竊聽者算第三者嗎?

　　“如何說?”哭聲吸著鼻子問。

　　“照實說。”

　　“可行嗎?院長那大概不好敷衍過去。”

　　“陳述事實。”另一道聲音擔憂道，“生魂之事，已經足夠震驚院長了，哪還能疑心其他。”

　　“此事瞞不了多久的。”

　　“先拖著，才有時間想應對之策。”另一道聲音解釋，“無論如何，都比把今日之事魯莽丟出去得好。恆城亂了，你可能控制?人心亂了，你可能震懾?如果不能，那就學會閉嘴。”

　　“他......當真毫無希望了?”

　　“往後只能看他自己造化了。”

　　聽到這裡，心不由一陣發虛，接著烏影離的力氣已殆盡了，隨即便墜落進一片黝黑之中，幽深不知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