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瑞從禮部回來，剛到寧榮街口，寧國府管家賴升就迎了上來。

　　“瑞老爺總算回來了，等你幾個多時辰了。”

　　“有什麽事情麽?”

　　“珍老爺找你呢，有要緊事情商量。”

　　“什麽事情?”

　　“奴才不知，不過，東城兵馬司指揮使裘良來了，跟老爺說了一會兒話，就叫人把蓉大爺和薔大爺找來打了一頓，送到宗祠罰跪。然後就讓小的在這裡等著，見到老爺就請到府裡。”

　　賈瑞立刻心裡猜了個大概，很可能是賈蓉、賈薔誣告自己的事情暴露了。

　　不過，他們的誣告信是送到了都察院，不是兵馬司，怎麽裘良來了呢?

　　京城有五個兵馬司，一個中城兵馬司，東南西北各有一個兵馬司。

　　兵馬司一般由都察院的巡城禦史兼領，從隸屬關系上來說，也勉強算是都察院的下屬機構。

　　兵馬司的職責，主要由看守城門、城內巡邏、緝匪緝盜，消防救火、防汛、市場巡查等。

　　大致上相當於巡警、消防、市場監督管理部門的職能。

　　裘家也是賈府的世交，這個裘良，就是西城兵馬司指揮使。

　　賈瑞跟著賈珍、賈璉蹭吃蹭喝的時候，曾經見過裘良。雖然沒有什麽交情，但是也認識。

　　以前賈瑞就是個童生，自然入不得裘良的法眼。但是如今中舉，一步登天，今後同時為官，年輕有為，前途遠大，說不定什麽時候賈瑞就成了自己的上司，自然另眼相看。

　　一見到賈瑞進來，裘良就立刻站起來，拉著賈瑞的的手。

　　“恭喜天祥高中，昨日不知道消息，未能前去賀喜。抱歉，抱歉，一個小物件，聊表心意。”

　　說著，就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羊脂玉佛，塞進賈瑞手裡。

　　裘良來的時候，沒有帶什麽賀禮，這個玉佛還是賈珍送給他的。

　　賈珍送給他的東西，也不只這一件。不過這一件東西也很不錯，拿得出手。

　　“裘大哥，無功不受祿，這可不行。”

　　“客氣啦啊，跟我客氣，可就不拿我當哥哥啦。”

　　賈珍在一旁幫腔道:“裘兄弟不是外人，中舉是大喜事，瑞兄弟就收下吧。”

　　“既然如此，我就收下，裘大哥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寒暄了一會兒，裘良就說了事情經過。

　　原來遙遙把那封誣告信的主要內容，改成了賈蓉和賈薔在興隆坊的時候，曾經放貸給一個人，那人還不上錢，兩人就逼著那人把女兒賣給了勾欄。

　　這就是典型的逼良為娼。

　　這件事情子虛烏有，兩人乾沒乾過這種事兒，遙遙也不知道，就是編的。’

　　都察院發現這封信的時候，見牽涉到了寧國公府，就上交到右都禦史那裡。

　　右都禦史不想因此事得罪賈府，知道賈府跟裘家是世交，就把此事交給西城兵馬司的裘良處理，賣賈府和裘家一個人情。

　　裘良接到差事時候，就把賈蓉、賈薔抓去，準備關上兩天。嚇唬一下兩人，就把他們放回來，給賈珍送個人情。

　　雖涉嫌徇私枉法，但是表面上的程序還是要走的。擔心出現意外，裘良親自審問兩人。沒想到兩人沒經歷什麽苦難，沒有什麽堅強意志，加上誣告，還幹了不少壞事，心裡早就慌了。

　　裘良一說都察院的事情犯了，賈蓉就把誣告賈瑞作弊的事情招了。

　　裘良開始還不相信兩人會乾出來這種事情，再問賈薔，也是如此說，口供對上了。按照兩人提供的線索叫人去查驗，那個寫字的秀才也證明寫過，再找那個送信乞丐，竟然沒出城，還留在城裡，也找到了。

　　逼良為娼的事情，兩人沒承認，倒是說了一些其他事情。

　　裘良怕兩人供出更多的事情，如果有大事就不好辦了，就停止審問。最後以逼良為娼查無實據結案，把兩人送了回來，把事情告訴了賈珍。

　　這件事情，裘良確實送了賈珍乃至賈府一個很大的人情。

　　事情雖然不算大，但是很有殺傷力。所謂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強。

　　賈家出了個舉人，外人沒怎麽著，自己人反倒誣告，想要掀翻這個舉人。

　　賈家這是怎麽了，內訌麽?這樣的家族，誰敢跟他們打交道?

　　從賈家內部來說，也將掀起一場巨大風波。

　　你們府裡不幫我們這些旁支也就罷了，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個舉人，還都指望著跟他沾光呢，你們竟然誣告，想弄掉這個舉人，你們想幹什麽?

　　按照律法，這事兒牽涉不到賈珍，但是按照宗法，賈珍這個家長和族長就脫不了責任，無法跟族人交代。在賈赦、賈政、賈母那裡，賈珍也抬不起頭來。

　　裘良說完就走了，賈珍把賈瑞領到宗祠。

　　賈蓉和賈薔跪在那裡，搖搖晃晃的，似乎隨時都能倒下去。兩人的後背和屁股上，衣服已經破裂，沾滿了雪，顯然被打得夠嗆。

　　賈珍把皮鞭遞給賈瑞。

　　“瑞兄弟，這兩個畜生就交給你了，隨你處置，打死他們也是活該。”

　　“瑞叔饒命啊。”

　　“瑞叔，侄兒錯了，看在我死去爹娘的份兒上，就饒侄兒一回吧。”

　　賈瑞其實也懶得動手打他們。以前已經打過他們，鬥了好幾個回合，根本就不是對手，沒意思。

　　“珍大哥，侄兒們還小，不懂事，我就不動手了。珍大哥也不必動氣，適當罰他們一下也就罷了。”

　　“罰你們跪三天，退思堂反省半月，禁足三個月，不準出府。瑞兄弟寬宏大量，不跟你們計較，還不快謝謝你們瑞叔。”

　　“謝謝瑞叔寬宏大量。”

　　兩人急忙轉過來磕頭。

　　“行啦，吸取教訓，有過就改。不過，以後若是再犯，就別怪我不講情面，新帳舊帳一起算。”

　　賈瑞懶得跟賈蓉和賈薔計較， 但是跟賈珍還是要計較的。

　　賈珍很上道，沒等賈瑞說什麽，就主動把賈瑞帶到內室。

　　內室裡面擺了不少古玩字畫，大多都是寧國公留下的家底兒。

　　“瑞兄弟，這件事情是哥哥對不起你，若是傳了出去，也沒臉見人了。西府和族人那裡，還望瑞兄弟幫著遮掩一下。哥哥的一點兒心意，挑喜歡的拿兩件。”

　　“還記得當年我帶你和璉兄弟去書寓的事情麽，那時可卿剛出道，跟你可是好得很啊。這些年過去了，可卿一直沒忘了你。如今可卿寂寞，你時常過來陪她說說話。”

　　唉，這父子倆不僅卑鄙無恥，還薄情寡義。一遇到事情，就把秦可卿送人，如果秦可卿知道，不知道作何感想?

　　“珍大哥，我和秦可卿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你也知道，當初都是不懂事，說幾句情話而已。這些年我跟她也沒什麽瓜葛，今後也不想有什麽瓜葛。”

　　“如果有正經事情需要交涉，我自會以禮相待。至於陪著說話什麽的，還是算了吧。”

　　“這些古玩字畫，我若不不挑兩件，哥哥心裡怕是也不放心，那我就隨便拿兩件。這個是成窯的吧，這個是米襄陽吧，就這兩件吧。”

　　賈珍一陣心痛，但還勉強擠出笑容。

　　“瑞兄弟有眼力，喜歡就拿去吧。”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蓉哥兒和薔哥兒的事情到此為止。”

　　“謝謝瑞兄弟體諒。”

　　不用謝，我倒是希望他們多來幾次，我好到你這裡多拿幾件寶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