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到醫院地下室,走廊盡頭的那盞日光燈仍舊沒修好,在陰濕的環境中間斷地忽明忽暗。
“安德魯!”轉入實驗室的大門後,李炘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呵,是你們。”後者正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聽到聲音,有些艱難地扭頭看了看。
李炘與鄭進入格林維爾鎮後,現實生活中已經又過去了幾個月。此時的安德魯比起之前幾乎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他看上去瘦了些,不再能夠使用的雙腿不可避免地萎縮了一些,變得細瘦。他的頭髮被剃了個精光,在光禿的頭皮正中埋入了電極針的基座,像是一個從他腦袋裡生長出來的小小插座。這插座現在正連接著大把的電線和光纜,後者像一股黑色的溪流一般從安德魯腦後攀沿而下,流淌過他輪椅的靠背,同一台巨大的電腦主機相連。
“所以你最後還是決定接受了手術。”李炘有些悵然地說道,而鄭一言不發地繞著安德魯走了半圈,觀察著他腦後的複雜裝置。
“坐。我剛剛寫完一段程序,這個時機正好。”後者眨了眨眼——不知道這個動作觸發了什麽複雜的機制,他的輪椅自行倒退了幾十厘米、調整了方向,讓安德魯此時完全面向李炘和鄭敏之。
“腦機接口。”鄭幾乎是讚歎地打了個呼哨,“所以你現在可以用意念操縱物件了嗎?”
“這需要長久的練習,並不是即刻就能做到的事情。”安德魯這麽說著,臉上卻掛著幾分得意。他閉上雙眼,過了幾秒鍾,此前藏匿在陰影中的一隻機械臂突然活動了起來,端起兩隻馬克杯,衝裡面添上水,朝李炘和鄭的方向送來。
“還有什麽你不能做的,玩電子遊戲?”李炘驚歎著接過馬克杯,“這套系統,整個都是你和陳鬱博士搗鼓出來的嗎?”
安德魯不置可否,只是露出一個自豪的微笑。
“不只是電腦遊戲。通過植入在語言區和動作區的電極矩陣,我們遠還有更多可供探索的潛能。”他一邊說著,表情變得專注了幾分,於是機械臂也為他端來了一杯咖啡。
“不用介意我。”他頗低調地說道,由此轉移了話題,“是什麽風把你們給吹來了?”
李炘與鄭敏之對視一眼。
“我們來約陳鬱博士出去吃飯。”半晌,李炘答道,又有些不大確信地看了看安德魯,“你要一起來嗎,安德魯?——你一個人,剛結束手術,這個新年的假期,又會怎麽過呢?”
“我就不必與你們同去了。”後者立刻答道,快得仿佛已經回絕過好幾次別人的邀約,已經有經驗了一樣,“我有約了——新雇傭的護工家裡過聖誕,邀請了我。”
隨著他的話,一旁的機械臂做出了攤手的動作。
“但無論如何,謝謝你的好意,給我一個拒絕的機會。”
“我想我們很快也會得到陳鬱的拒絕。”李炘打了個哈哈,卻換來了安德魯猶疑的表情。
“怎麽?”
“陳博士她......這麽說吧,她最近狀態不大對勁。”安德魯模棱兩可地答道,一邊用自己的手指了指實驗室的其中一個小房間,“你們盡可以自己去找她,她把自己關在那房間裡已經三四天了。”
“三四天?她這是怎麽了?”
“總不可能是失戀了吧。”鄭半開玩笑地說道,卻見安德魯對此毫無發笑的意思,忍不住吃了一驚,“真的?失戀?陳鬱?”
“這是我從沒考慮過的方向......”李炘一臉難以置信,遲疑地答道。
“我並不清楚個中細節,這是博士的私事,我沒細問。”最後,安德魯終於答道,“我不大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失戀了,還是別的什麽問題——說實話,一切都有可能。”
“那就留待我倆去確認了。”鄭拍了拍正在發愣的李炘,“多謝你的預警,安德魯,我們會見機行事的。”
後者調整輪椅、重新面向他新寫好的代碼,一邊衝著身後的兩人擺了擺手示意。
他頭頂的機械手臂亦做出了同樣的姿勢,繼而很快恢復了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