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炘和鄭敏之進入實驗室側面的小房間的時候,陳鬱正躺在小房間內的沙發上。在一頭亂發的襯托之下她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安詳了。沙發對面的茶幾桌上擺著她的咖啡杯和好幾條被撕開的糖包。在沙發的另一頭,巨大的培養缸內,一團仿佛海藻般的細絲模糊地構成了粗略的人形,隨著營養液的流動而微微搖擺。
“讓我成全你吧——”那被剝去了外殼的人面蛛並沒有明顯的聲帶組織,空氣卻震顫起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確地聽到了它所發出的聲音。
“博士——?”李炘有些不大確定地開口喚道。
“小心一點,她可別是被這東西趁亂蠱惑了。”鄭警惕地伸出一隻手,阻止李炘朝前走去,“總在河邊走,我怕她這次是終於濕了鞋。”
“讓我成全你,把她重新找回來——”人面蛛訕訕地呼喚道。
“她?什麽她?”李炘摸不著頭腦,困惑地問道。
“哦,你可閉嘴吧!”他這一問,躺著的陳鬱終於爬起身來,怒氣衝衝地撓了撓自己蓬亂的頭髮,朝著人面蛛發起了牢騷,“少插手別人的私事——搞清楚你自己的定位,你是被研究的未知生物,可不是什麽資深情感導師!”
後者立刻噤聲,半分鍾後,卻又試探似的小心翼翼地飄動起來。
“讓我來成全你——”
“閉嘴。”看上去比平時還憔悴了幾分的陳鬱皺著眉頭,起身去拿自己的咖啡杯,一邊專程繞過茶幾,衝裝著人面蛛的培養罐踹了一腳。
接著,她一邊啜了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邊把嚴厲的目光投射向李炘和鄭敏之:“你們兩個擅自闖進我的實驗室,又是為了什麽?”
“我們是來找你約飯的,博士。”
“謝謝你們的好意,我拒絕。”李炘幾乎話音剛落,陳鬱便不耐煩地答道,一邊揚了揚下巴,“你們自己出去,路都是認識的,我不送了——”
“可是——”李炘無力地想找個理由反駁陳鬱,卻蹦不出詞來。
“你和朋友決裂了,博士?”這時,鄭突然眯起眼睛,插話問道。
“......姑且就算是朋友吧,這關你什麽事?”陳鬱的聲調變得冰冷了一些,她又喝了一口咖啡,直直地瞪著鄭。
“總是這樣,是不是?”鄭不緊不慢地抄起手來,下意識地歪了歪頭,“他們總是在你最意料不到的時刻,在暗地裡往你身上插刀子,就像背信棄義的蛇一樣。”
“背信棄義的蛇。”陳鬱好像聽進去了,喃喃重複了一遍,接著哼了一聲。
“你以為世上一切都靠不住的時候,至少有一個人懂得你的苦楚、有著相似的目標與世界觀,最後卻發現只是空寄托一場,只剩下失落。”
“你這是什麽傷痛文學——”李炘忍不住嘲弄道,卻只見陳鬱兩眼發直。
“你經歷過類似的事情?”
“姑且算是吧。”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鄭有些不大情願地聳了聳肩。
“你是怎麽走出來的?”帶著全新煥發出的好奇心,陳鬱捧緊了手裡的馬克杯,窮追不舍地問道。
“這個麽——”
“我們得仔細談談,我得向你取經。——你們之前說要約飯?好啊,什麽時間?”
“我不大——”
“這個周末,我們約火鍋吧。”在鄭開口回絕之前,李炘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墊話道。
“好。”陳鬱一口答應下來,又死死盯住鄭,“約好了,你可絕對不能爽約。”
“我——”
“一言為定,博士。”在鄭來得及回絕之前,李炘樂呵呵地滿口應承了下來。
鄭的表情變得陰鬱了一些。趁李炘不注意,他偷偷用手肘捅了捅他的後腰。
“背信棄義的蛇。”二人從實驗室回去的路上,鄭還在耿耿於懷,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李炘打了個哈哈,權當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