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夜晚的沉寂。穿著睡袍的女管家提著油燈、趕到後門,草草朝外一張望,又臉色鐵青地立刻摔上了厚重的木門。
“誰在外邊?”
女管家正企圖假裝無事發生似地轉身回房間,卻被樓梯頂上暗處傳來的詢問聲給嚇了一跳。奧多爾蒂小姐站在燈光恰好照不見的拐角處,向她發問。
“是他們不合時宜......小姐。”半晌,管家終於低聲說道,“還是不見為好——”
管家的話音剛落,門外又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敲擊聲。
“女士!奧多爾蒂女士!”有人在門外焦急地喊道,黑人口音,是個女人,“這是生死攸關的急事,女士!只求您聽我們解釋!”
“不合時宜......”奧多爾蒂女士的管家神色緊繃,憤憤地說道,“大深夜造訪體面人家的宅院,不成體統......小姐,您盡管回房休息,我來收拾這幫沒有禮數的家夥。”
“女士!看在孩子們的份上!”
“呔!統統給我滾蛋!”管家使勁扣了扣緊閉的大門,朝屋外的眾人吼道。
奧多爾蒂小姐沒有任何反應。她調整了一下兩脅挎著的拐杖,默默觀望著事情的進展,若有所思的一雙眼睛倒映了油燈的火光,熠熠閃爍。
門外傳來一聲孩子的哭叫,嚎聲剛傳出一半,又被人給壓下去了。
“救救孩子,女士!”
“只會利用他人同情心的渣滓!”管家隔著門怒吼了回去,“就是像你們這樣好吃懶做、坑蒙拐騙的家夥,敗壞了我族的名聲。都給我滾,不管你們要求施舍麵包還是錢幣,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的!都給我回去!”
“夠了,羅莎,有孩子在場,話不用說得這麽重。”這時,奧多爾蒂小姐終於發話了。
“小姐——”
“關門閉戶,不必多作理會,人群自然會散去的。”
“是,小姐。”
“奧多爾蒂女士——看在主的份上!看在多年為鄰的份上!難道我們不是同一個上帝看護下長大的嗎?請您哪怕聽我們一句話!一句話!”本來轉身準備回寢室的奧多爾蒂此時又停下了腳步。
“看在主的份上!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
“看在主的份上,你敢起誓?”小姐重新朝樓梯的方向走了兩步,高聲問道。
“我向上帝起誓!”
“小姐,騙子的誓言不可信——”
“至少聽他們一番話。”猶疑再三,奧多爾蒂小姐終於下了決心,“把門打開,羅莎。”
“他們會得寸進尺的,小姐!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只要心軟,下一秒鍾他們準蹬鼻子上臉!”
“打開門,羅莎。卡維爾家在鎮上這麽多年的名聲,我倒要聽聽他們有什麽訴求。”
女管家帶著不滿低聲咕噥著什麽,可還是屈服於女主人的命令,悻悻地打開了門,卻又隻願意隙開窄窄一條細縫。
“謝謝,謝謝您。”從那細細的門縫裡魚貫擠進十好幾人,全是老幼和婦女,瞬間塞滿了奧多爾蒂家房屋的玄關。
“一場屠殺就要開始了,女士——求求您,做我們的好撒瑪利亞人,收容我們吧。給予我們庇護,您將拯救在場的所有人。”人群中一名中年女性對奧多爾蒂小姐說道,她的嗓音正是此前閉門時喊得最響亮的那一個。借助燈火,奧多爾蒂終於看出,她正是卡維爾家大伯的妻子。
“屠殺?你在說什麽,這鎮上住的都是文明的體面人——”
“小姐,您要眼睜睜無視我們遭受的苦難,我無話可說。對於整日整夜暴露在私刑陰影下的我們黑人來說,這社會談不上任何文明可言。——在鎮裡所有白人之中,身為天主教徒的您不該是最了解這被壓抑、被驅趕、被迫害的恐懼嗎?看看東邊的地平線吧,小姐!一場屠殺就要鄰近了!”
奧多爾蒂無言。透過被人群擠開的大門,她眯起眼朝著夜幕中望去、望向東邊大路的方向。
成群結隊的火光正從地平線的方向浮現,在夜晚的靜謐中鬼火一般飄搖,其行進的路線卻是確鑿無疑的——不懷好意的人群正朝著奧多爾蒂宅邸、卡維爾宅邸的方向逼近。
這番景象令奧多爾蒂小姐的臉色變得蒼白。
“小姐!”
“都進來,一個都不能少。”在嚎哭聲再次變大之前,奧多爾蒂凜然說道,拄在拐杖上的兩手開始不住地顫抖起來,“羅莎,把門關緊。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們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