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撞見了她那因擔心而找出門來的表哥,米娜懸著的心才終於落了地。
席爾沒有帶火把照明,在看見衝他奔來的米娜時,響亮地長籲了一口氣,又把右手往後邊藏了藏,可手裡握著的雙管獵槍卻還是從肩膀後邊探了出來。
“你去了哪裡?家裡人擔心壞了——”在米娜一把抱住他的時候,席爾一邊攬住她肩膀,一邊半帶責備地問道,“就算是鬧脾氣,怎麽可以半夜一個人離家呢?”
“你撒謊!家裡壓根沒人關心!”可米娜像個鞭炮似的一點就炸,帶著哭腔反駁道,“——我敢打賭,出來找我的肯定只有你一個。”
“米娜——”席爾無奈地拍了拍她的背。可下一秒鍾,他終於看清了米娜臉上和頭髮裡夾雜的汙泥、手腳上的劃痕,和已經變得像碎布條一樣的裙子。席爾突然意識到事情比預料得還要更嚴重,這才放開米娜,擔憂地上下打量。
當米娜露出邀功的表情,把手裡的東西舉到他面前的時候,席爾完全沉默了。震驚之中,他瞪大了眼睛端詳起表妹來,好像想要透過皮肉、看清這副瘦弱身軀裡住著怎樣一個倔強的瘋子一般。
“老天——看看你都幹了什麽!”半晌,他才終於感歎道。
余悸和興奮同時升上米娜心頭,她語無倫次卻又無比激動地向表哥描述起事情的來龍去脈,卻發現席爾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在她講完她如何逃進老墳場、碰到了行跡可疑的兩個亞洲人之後,米娜終於猶疑著閉了嘴,小心翼翼地看著她表哥。
“幾條命都不夠你花!”半晌,席爾終於慍怒地評論道,一邊示意米娜同他一起朝家的方向繼續走去。
“有什麽關系?就結果而言,我不是好好回來了嗎!還帶回了山姆·霍斯的——”
“你還不明白嗎,米娜?拿活人的命去換死人骨頭,這就是筆糊塗帳。”席爾打斷了她的辯解。
“我是為了大家才這麽做的!”
“什麽大家?哪個大家?奶奶?你大伯二伯?——聽見你今晚上的行徑,他們哪一個會高興?”見米娜癟起嘴,席爾歎了口氣,“不能這麽不計後果,米娜。你倒是逞了一時之快,可誰知道這事之後會起怎樣的連鎖反應?——我猜那兩個亞洲人乾掉了詹森,這才給了你逃跑的機會?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明天鎮上那幫白人發現了詹森的屍體,又會以此為借口,掀起多大的騷動?”
“可詹森沒有死!”
“那就是傷了。真有那麽大差別嗎,米娜?”
愣頭姑娘不說話了。她像賭氣一樣埋著頭,每走一步就要踢一腳路邊的石子。
“他還活著,但他不會再回鎮上了。——這是那兩個亞洲人說的。”最後,她終於嘟囔著說道。
“證據呢?他們兩個是什麽人,當真能拿出擔保來?”
米娜又不說話了。她的沮喪漸漸藏不住了,把她的嘴角和眼角一齊直往下拉。
“沒騙你,他們真的說服了詹森。——他們跟他說造訪區什麽什麽的,詹森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表情完全不一樣了。”最後,米娜還是堅持辯解道。
“你說什麽?”
“他們說造訪區——”米娜邊說邊抬頭,卻在看見她表哥的神色時訝異地停下了腳步,“......哥,你沒事吧?”
將近半分鍾後,席爾才好像終於反應了過來似的。他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一邊拍了拍米娜的肩膀,示意她繼續朝前走。
米娜照做了,可還是怯生生地盯著席爾。
“詹森不會回來了,對吧,哥?”最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
可席爾沒有回答。他陷入沉思,越是往前走,就把手裡那杆雙筒獵槍捏得越緊,直到手臂筋脈突起,卻仍舊毫無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