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奈醫院的康復治療室乍看之下就像個小型健身房,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器械,甚至還有個小型泳池。
李炘到房間門口的時候,發現安德魯正在人幫助下用拉力帶訓練手臂。他遠遠看見李炘,於是低聲和陪護的護士說了兩句,用毛巾擦了擦汗,推著自己的輪椅、朝他的方向駛來。
“我幫你確認過了,她在。”李炘兩手揣在衣兜裡,對他說道。
“謝了,我回一趟病房、換身衣服就去。”後者把毛巾揉成一團,一邊答道,“你跟我一起嗎,李炘?”
“算了吧,我接下來還要去上駕駛課......”李炘說著說著,有些躊躇地看了看安德魯,“你已經能自己換衣服了?”
“不勞你關心。”他有些慍怒地答道,“我能自己做的事有很多,沒這個時間給你細數。”
“也是......”李炘小心翼翼地答道,卻始終憂慮地直盯著他看,“你確定還要再去找她嗎?我不是故意想打擊你,但她已經拒絕過你兩次,又怎麽敢保證沒有第三次呢?說不定,你父母的看法才是對的——”
看到安德魯的表情,他及時住了嘴。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聽你這語調,我看你是心心念念想親眼再看我受一次羞辱。”安德魯尖銳地答道,“沒人跟你說過嗎?多管閑事的家夥最惹人厭。”
“抱歉。”
“一天到晚,你就只知道抱歉。”安德魯對此嗤之以鼻。他推動輪椅、往電梯的方向去了——他按下上行的按鈕,半分鍾後,‘叮’的一聲,電梯包廂停在了二人面前。
可就在他準備上電梯的時候,卻被已經包廂裡的人給嚇了一跳。
看見他的反應,李炘遠遠伸長脖子瞥了一眼。電梯裡唯一的乘客是陳鬱,她冷不丁看見坐在輪椅上的安德魯,好像也嚇了一跳。
盡管安德魯此前一直聲稱要去找她,這麽突然一撞見,他卻突然像是傷口上被撒了一把鹽似的,連進電梯的意圖都沒了。
“我就知道。”就在電梯即將關門的時候,陳鬱終於歎了口氣,雷厲風行地下了電梯,把安德魯和李炘兩人下意識地逼退了兩步,“看見李炘這小子在我實驗室門口鬼鬼祟祟地探頭,我就猜是你在背後鼓動。”
“哪裡的話,博士。”李炘波瀾不驚地寒暄道,“平時很少見你出實驗室——你這又是要去哪裡?”
陳鬱抄起兩手、眯起眼睛看著他,一個字也沒說。
可在她背後頭頂的位置,電梯的樓層顯示還在默默攀升。穿過四樓、五樓,那數字終於凍結在“6”上,再也不動了。
“我已經和你說過,也不介意再重複無數次。”幾秒鍾後,博士終於再次開口,對安德魯說道,“不管你求我多少遍——沒有用的,不要再白費功夫了......”
“我今天準備來找你,不是說這件事的,博士。”安德魯堅決地打斷她道,語氣裡帶著只有完全斷念的人才可能獲得的平靜,卻還是沒法藏住強烈的沮喪,“我是來道別的。——三天之後,我將不得不離開山奈醫院。如果說我對這結果不感到遺憾,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如果有些事注定不能發生,或許這就是宿命罷。”
他的話竟然讓陳鬱在一瞬間有所動搖。她張了張嘴、表情柔和了幾分,卻好像又回想起自己的立場,重新搖了搖頭。
“保重,博士。”安德魯見她搖頭,於是失落地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可就在他即將進到康復治療間的時候,陳鬱卻突然叫住了他。
“你想不想最後再去實驗室看看?就算做是告別禮物——這點程度還是做得到的。”
安德魯的眼裡燃起兩點希望的火星,卻又在轉眼的功夫間盡數熄滅。
“事到如今——”
“我想去看看,博士。”安德魯的回絕還沒完全脫口,只聽見李炘沒頭沒腦地插嘴道,引來了兩方莫名其妙的目光。
“但我需要有人給我解釋,否則我看不懂。”
安德魯立刻會意了。
“拙劣。太拙劣了。”他並不見得有多高興,連連搖頭。
“在乎這麽多幹什麽?”陳鬱邊說邊按了按電梯下行鍵,把包廂從六樓又招了下來,“這是你喜歡的東西,不是嗎?有什麽不追求的道理?——一起來吧。”
她的話不知怎麽好像說到安德魯心坎上了。他不再推辭,只是默默又把輪椅轉回到了電梯前。
“我不會道謝的。”他經過李炘的時候,衝他低聲說道。
後者只是聳了聳肩,什麽反應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