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炘下了地鐵之後就不肯再回去,最後寧可繞了遠路、坐公交回了員工宿舍。
所幸,當天並沒有別的怪事發生。
第二天大清早,他再次來到宿舍前那家保齡球館邊上,等人來接自己回卡薩瓦沙丘。他到停車場差不多三四分鍾過後,一輛銀灰色的豐田SUV車停在了他面前。
“你可能必須得坐副駕駛了——你不介意吧?”格雷格搖下車窗,問李炘道。
“怎麽?”李炘打開副駕車門,一邊往裡張望。
趴在後座的那隻巴吉度犬支棱起脖子,一雙多愁善感的棕色眼睛和他四目相望。
“哦。”李炘沒再說什麽,只是上了車、系上安全帶,又揉了揉達爾文探到前座來的大腦門兒,一不小心摸到了它濕乎乎的鼻頭。
“去卡薩瓦之前,我得先跑個腿。”等李炘關上車門,格雷格一邊掛擋,一邊說道。
“什麽事?”
格雷格沒有回答,只是開出停車場,又進了附近一家麥當勞的得來速車道。
“你吃過早飯了嗎?”他要了份吉士漢堡套餐、要了份雞塊,這才突然想起來,問李炘道。
“你要請客嗎?”
“也不是不行。——說實話,營地的夥食確實不怎樣,是不是?”
“這倒不假。”李炘苦笑著承認道,“可我已經吃過早飯了,抱歉。”
格雷格聳了聳肩。
“那就是你的損失了。”他邊說,邊衝對講系統最後多要了兩包甜酸醬。
等他付完錢、取了餐,又朝著格蘭特街角那小公園的方向開去。與此同時,李炘幫他揣著裝快餐的紙袋,時不時把聞到香味、鬼鬼祟祟探到前邊來的達爾文給推回去。
“你昨天過得怎樣?”二人停好車、給達爾文保留了一小道通風用的窗隙後,格雷格邊走邊重新寒暄道。
李炘皺眉、回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只是搖了搖頭。
“我尋思,什麽時候還是得去考個駕照。”他答道,一邊換了隻手提麥當勞的紙袋,“我算是終於見識到了瓦迪茲地鐵系統的恐怖之處。”
格雷格悶悶地笑了一聲,也沒有細問。二人這時走到了公園附近——此地仍舊是殘局一片,放眼望去全是被切碎的樹木花草和公共設施。有人象征性地在公園外圍拉了一圈警戒線,可那膠條已經斷開了,在清晨的微風中,像蛛絲一樣飄飄蕩蕩。
“這難道都是影子狗——”李炘話還沒問完,卻被人給打斷了。
“在這邊,大個兒!”是那個活像苞谷成精的流浪漢——他還待在那截被削得光滑無比的樹樁邊上,似乎相當中意這樁子。流浪漢不知從哪裡又重新找來了一輛完好無損的購物車,把他全部的家當又一股腦塞了回去。
“你們認識?”李炘認出這人正是他第一次見到何塞時,坐在他對面的那家夥,忍不住驚詫地脫口問道。
流浪漢喜笑顏開地從他手上接過麥當勞的紙袋,又翹起眉毛瞥了他一眼。
“你不是上次跟大個兒一起過來的那家夥——你比之前那人大驚小怪多了。”他撓了撓胡子,一邊觀察道。
“......”李炘無法反駁,隻得看著流浪漢把紙袋往樹樁上一放、掏出漢堡薯條,又在發現雞塊和甜酸醬的時候露出驚喜的表情。
“這樣我們就算扯平了,大個兒。”他心滿意足地對格雷格說道。
後者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他和李炘看著流浪漢喝了兩口可樂,接著頗有儀式感地鋪開餐巾紙、像製作藝術品一樣把薯條一根根碼列整齊。
“抱歉,大爺,我能問你點事嗎?”半晌,李炘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道。
“說。”
“你認識一個黑人流浪漢嗎?”
玉米精大爺再次翹著眉毛瞥了他一眼。
“你是覺得這街上只有一個黑人還是怎麽的?——再說了,不是所有流浪漢都彼此認識的,你知道吧?”
“他應該很好認——沒有眼珠、眼皮上有抓痕;兩隻手好像有問題,張不開。”李炘趕緊補充道,“我在地鐵上碰見的——”
“啊。”大爺沒有聽完他的描述,就已經開始使勁點頭了,“瞎吉米。”
“他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知道嗎?”
大爺因為試圖努力回想而眯起眼睛、眼珠上翻,其中一隻眼睛幾乎翻成了白眼。
“他這人腦子一直有點問題,最近好像愈演愈烈了。——說實話,即使他明天就暴斃街頭,我也絲毫不驚訝。”最後,大爺抄起兩手,一邊答道,“他從以前就一直喜歡逃票溜上地鐵,也不是要去哪兒,就睡覺。他那雙手就是給老抓到他逃票的乘務給弄廢的——還是因為他發瘋、招惹了黑社會老大來著?我記不清了。”
“你說他上地鐵是為了睡覺?”
“對。他老說只有身邊有人來來去去的時候,才睡得踏實。——他一直神神叨叨,說有什麽過去的東西一直在夢裡纏住他。”
“什麽東西?”李炘下意識問道,沒等到回復,又立刻反應了過來。
“怪果。”他和流浪漢大爺同時開口道,令格雷格皺起眉頭、兩手叉腰。
“這和造訪區也有關——?”見大爺再次開始使勁點頭,李炘沒有再問下去,“果然。”
“他那雙眼睛是自己挖出來的,你知道吧?——除了造訪區,你還指望什麽東西能讓人乾出這種事來?”
大爺的問題讓李炘陷入了沉默。
“你知道怪果到底指的是什麽嗎,大爺?”最後,他再次開口問道。
“他大概是格林維爾事件的親歷者。”沒等流浪漢開口,格雷格突然插嘴道。
“這就不對勁,你知道嗎?”聽到這個名字,大爺突然變得有些憤慨,“不對勁。人就不應該做出這樣的事情......這樣惡毒的存在,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人站出來,去終止它?”
“快了。”格雷格安慰道,“我聽說有非政府組織聯合起來、準備籌資發起委托了。——急救隊也是委托的候選對象之一,說不定我們很快就能獲得正式消息了。”
流浪漢大爺點了點頭,摘下自己的帽子看了兩眼。
只有李炘困惑地旁聽二人的對話。
“格林維爾事件又是指什麽?”他打岔問道。
格雷格和那流浪漢大爺同時扭頭看向他。
“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最終,格雷格陰沉著臉,一邊搖頭,一邊低聲答道,卻好像並不願意再做過多解釋。
他的反應也讓李炘不好再追問。在有些尷尬的氣氛中,二人與那流浪漢大爺作別,重新回到了車上,朝卡薩瓦沙丘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