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傑西卡平靜一點以後,娜奧米重新為她把左手包扎好。
“你說道格拉斯遇到了難題,到底是指什麽,女士?”史蒂文問她道,一邊朝安放在旁側的屍袋揚了揚下巴,“你們此次勘探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你同伴的死亡,又是什麽導致的?”
可傑西卡沒有立刻回答,只是失神地跌坐在原地。
“你們出發已經五天,可我們只花了不到一天半便趕上了你們。”這時,一直蹲坐在不遠處的安德魯觀察道,“——這其中額外多出的三天半時間,你們花到哪裡去了?是我們的相對時間流速不同所導致的嗎?”
“五天?”傑西卡對安德魯的話有了點反應。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苦澀地乾笑一聲,“五天,在外界看來隻過去了五天,是嗎?”
幾人默默等著她繼續說下去,可傑西卡又不再開口了。
“在你看來,總共過去了多久?”半晌,史蒂文再次追問道。
“我不知道。——三個月,三年,三個世紀?但絕對不會只有五天。”
“這麽長的時間裡,你們都幹了些什麽?”
傑西卡恍惚地看向史蒂文。
“趕路。不停地趕路,直到世界存在的意義好像只有向前了一樣。——邁出一隻腳,再換另一隻腳,無休無止,直到時間好像都凝固了、自我意識都已經不複存在。”
“即便如此,你們最後隻走出了不到十五英裡的距離?”安德魯皺著眉問道。
“還發生了些別的什麽,不是嗎?”娜奧米也悄聲插話道。
傑西卡別開目光——她的兩眼劃出一條遲疑的曲線,最後落在了那已經有些灰撲撲的裹屍袋上。
最後,她機械地點了點頭。
“還有......”
“還有什麽?”
“還有......一個賭局。”她有些不情願地交代道。
史蒂文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屍袋。
“他就是代價,是嗎?”他的表情變得沉重,一邊低聲問道,“你們以同伴的性命為抵押,企圖找到什麽,卻在賭博中敗下陣來。”
傑西卡咬住下唇,沒有回答。
“這是誰的主意?道格拉斯?”
“是我們所有人的共同決定。”她飛快地打斷史蒂文、一口咬定。
“呵,你是說,你們采用了某種拙劣的陶片放逐法,一致投出了最沒有價值的犧牲者?”史蒂文的語調突然失去了慣常的溫厚,漸漸變得冷淡,“也對,我確實記得,你們的小隊當中有兩個鞏固者——即使失去一個,對勘探過程也不會有太大影響,你們是這麽想的嗎?”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傑西卡面無表情、只是死死盯著史蒂文,緩緩答道。
不知為什麽,聽見她的回答,傑瑞米突然笑了兩聲。
史蒂文看了他兩眼,又若有所思地回頭打量起傑西卡。
“你但凡有一絲一毫的自覺,應該就不難看出這一點,女士。”他再次開口時,語氣裡帶上了些許憐憫,“看道格拉斯那樣子,你們的賭局還會繼續的,不是嗎?——倘若你繼續留在隊伍裡,就憑你左手的傷勢,下一次陶片放逐時選出的犧牲者,幾乎百分之百就會是你自己。”
傑西卡沒有絲毫動搖。她一動不動、盯著史蒂文,幾乎成為了一座雕像。
“道格是公正的。倘若他決定以我的性命為賭注,我沒有絲毫怨言。”半分鍾後,她堅定地答道。
“你意識到自己的前後不一了嗎?——到底是道格拉斯在指定犧牲者,還是你們在共同決定?”
“多數時候,兩種決策方式都指向同樣的方案。”傑西卡再度一口咬定,“——幾乎總是這樣。”
史蒂文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你高興就好。盡管為道格拉斯掩飾、盡管自我欺騙吧,我不在乎。”最後,他疲憊地搖了搖頭,“我隻想確定一件事——你所謂的這個賭局,它的余波會否波及到我們、為我們帶來風險?”
傑西卡沒有回答。她的眼中浮現出痛苦的神色。
“我不知道。我無法做出任何保證。”
“好極了。”史蒂文陰沉地答道、站起身來拂去膝上的沙塵。他不再盤問傑西卡,只是背過身去、抄起兩手,滿腹心事地抬頭,看向鉛灰色的陰鬱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