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西平染上了煙癮。

　　事情說來話長，按理說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可命運的波譎雲詭不是人力所能左右的。好像冥冥中有一隻手在撥動琴弦，順帶著把茶盞打翻在地。

　　王西平拿到龍虎伏魔功後立刻開始修武。這龍虎伏魔功雖然名字裡又是龍又是虎的，實際上和龍虎沒有半毛錢關系，純粹是為了唬人。

　　說到底，這不過是一門教武者錘煉和積累氣血，也就是旺血的法門，但是效率不高。書上還介紹了淬皮和淬筋的兩種方法。

　　第一種是經年累月用氣血打磨，書上還給出了運轉氣血淬皮的口訣。這是一種水磨工夫，耗時很長，從入門到淬皮大成估摸著是三五十年的功夫。

　　那還練個屁啊，王西平不禁腹誹，等他淬皮大成了恐怕英多朵在外頭都已經當上奶奶了。

　　還有第二種方法，就是淬皮丹。這種方法更是不切實際，這礦洞裡毛都不長一根，到哪裡去找草藥煉丹。

　　於是王西平只能生悶氣。他覺得這錢花的太虧了，下次不能再上這種鬼當了。

　　少年的心總是容易浮躁，一碰上難題就沉不下心。花胡子看到王西平每天沒精打采的，挖礦也沒那麽積極了有心開導一下王西平。

　　一日眾人正在挖礦，花胡子湊到王西平跟前，“小子怎麽整天沒精打采的?“

　　“沒什麽“，王西平瞥了一眼禿子。

　　“練武之路本來就沒那麽簡單，不然人人都去練了，你也不必氣餒“

　　“不是簡不簡單的問題，是沒有出路“，王西平覺得這老頭不是習武之人，肯定也不知道他的難處。

　　他不怕困難，他怕的是沒有出路。

　　“不試一試怎麽知道沒有出路，都是一步一步踩出來的“

　　“出路還在三十年後“，王西平自暴自棄地說。

　　花胡子有些生氣了，“小子！你真以為活著就跟話本故事一樣?話本裡頭，人要修煉有成不過是幾行字的功夫，故事裡面，殺一個人也不過幾句話的機巧“。

　　“活著可不是講故事，你每天都要吃飯，少吃一頓就要餓肚子。要吃飯就得買米，買米一袋又要礦石三斤。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你得踏踏實實的做事“。

　　王西平陷入沉默，正想開口。他想問一個問題，關於人生。

　　轟！

　　礦道發出一聲轟鳴，空氣一下子變得燥熱起來。挖礦小隊中有人挖出了一塊不小的赤火銅礦，它的出土使得空氣發出了一聲轟鳴。

　　“包起來！快把礦石包起來！“，禿子急得大喊，“得趕緊拿去兌換處”。

　　“其他小隊的人聽到聲音肯定會趕過來”，挖出赤火銅礦的漢子向眾人解釋道，“我們得趕緊去兌換處，把赤火銅礦兌換成東西就沒人會搶了”

　　“黑狗，礦石是你挖的，你來抱著，我們給你護航”，禿子當機立斷，這可是一大筆財富，足夠他買很長一段時間的卷煙了。

　　幾人手忙腳亂的包起赤火礦石塞到了黑狗手裡，正要離開礦道。可還是晚了，三個蒙面人已經堵住了去路。

　　“人走，東西留下”，一個蒙面漢子開口道。他手裡提著一柄短刀，這在礦洞裡可是稀罕物，也是他的底氣所在。

　　這幾人是附近的挖礦小隊的成員，聽到赤火銅礦出土的消息也是立刻趕來。平日裡各個小隊雖是相敬如賓，也沒有什麽太大矛盾，可那是在沒有利益衝突的情況下。沒有錢賺的情況下，傻子才和你打生打死。

　　“不自量力”，禿子一聲冷哼，快步上前。

　　“找死”，蒙面人持刀衝來。

　　只見禿子徒手抓住短刀，皮膚上泛起一陣褐色，像一塊鐵皮一般。隨後他一腳揣在蒙面人胯下，又一拳打在另一人胸口。兩個蒙面人瞬間失去了戰鬥力，第三人正想逃跑，禿子從背後抓住他的脖頸。提起來往地上用力一摜，那人摔成一塊肉餅。

　　解決完三人，禿子收起了三人的短刀，這可是值錢玩意。禿子還不忘回頭指了指王西平和另一個年輕人，“你們守著礦道，咱挖的普通礦石可別被人趁亂偷了”

　　這時，王西平還在震驚之中，手腳冰冷。三個活生生的人，不過四行字的功夫就沒了生機，這就是禿子所說的二十年的苦功夫嗎?

　　王西平和另一個年輕人板子回到礦道。

　　“板子哥，剛剛挖出來個啥啊?搞得緊張兮兮的”

　　板子挖礦的時間更久，知道的自然更多，“赤火銅礦”

　　“很稀有嗎?”

　　“咱們小隊一年未必能挖到一塊，你說呢?”，板子年紀更大，人也更加沉穩，“而且還是這麽大一塊，恐怕有很多人會來爭搶”

　　“其他小隊的?咱們隊長這麽厲害，應該能保住吧”

　　“或許吧，這礦洞裡頭可不止他一個武修，人外有人”

　　王西平倒是很樂觀，他看了禿子剛剛擊殺三人，動作迅速，讓他又燃起了修行之心。

　　等了許久，眾人都沒有回來，空氣中飄蕩著一絲鐵鏽味。

　　“是血的味道”，板子很是冷靜，“收拾礦石，咱們先回去”

　　王西平沒有什麽主見，只能收拾起礦石。隨後兩人沿著礦道往住處走去。

　　“前面好像有人”，王西平遠遠看見好幾個人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正在曬著太陽。

　　“死了”

　　王西平聽罷立刻停下腳步，他對死亡充滿了忌諱。

　　“咱們過去，找找他們身上有沒有值錢玩意”，板子丟下王西平獨自走了過去。

　　王西平還在猶豫，卻聽見板子冷靜的聲音，“赤火銅礦被搶走了”

　　“你怎知道?”

　　“噥，禿子，花胡子，黑狗…”，板子一一指著地上的屍體，報菜名一樣念出眾人的名字。

　　王西平嚇得腿都軟了，走過去一看，地上橫七豎八有十幾具屍體，有熟人也有陌生人。屍體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口，其中刀傷最為明顯。禿子的屍體最為慘烈，盡管他皮如鋼鐵，還是被打得不成人樣，脖子有個碗口大的刀傷，血都已經滲進礦道地上的縫隙裡。板子已經在屍體上摸索起來，“還是溫的呢”，他笑了笑。

　　王西平聽得他的冷血發言，氣急敗壞，“你是不是人呐?他們可都是咱們小隊的！”。

　　“咱們小隊?不都是搭夥過日子?你還真的指望在這洞裡和別人義結金蘭?”，板子覺得眼前的少年幼稚的可以。

　　“可是不管如何，這些都是人命啊！”，他幾乎是嘶吼著說出這句話。

　　板子覺得有些好笑，接著說道:“人命?人命值幾個錢?你是白癡吧”。這裡可是流放之地啊，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麽叫流放?不知道什麽叫犯人啊?

　　說來奇怪，人命到底值不值錢一直沒有定論。公序良俗裡一般認為人命無價，也就是說人命十分貴重，所以古話都說是殺人償命。但在法制健全的社會中，殺人不一定償命，也許有人試著用金錢來衡量，正所謂‘一百萬不行?那就兩百萬‘。更有甚者，放在戰爭中，數以萬條生命死去，甚至沒有一塊墓碑，好像生命又是一文不值。

　　思來想去，王西平也沒想明白生命到底值幾個錢，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人們說這貴那貴的，到頭來還是自己的命最貴。

　　“把礦石給我！我不為難你”，板子的語氣惡狠狠的。

　　王西平把裝礦石的麻袋遞過去，板子一手接住，手掌還沾染了屍體上的血跡。

　　恐懼圍繞著王西平，板子帶著小隊的礦石和搜刮的戰利品走了。他克服恐懼走到了幾人的屍體旁邊，撿起礦道裡的碎石頭為禿子和花胡子堆了一個墳包。用宋人的禮數拜了一拜。

　　盡管在這礦洞裡人心涼薄，他心依舊火熱。

　　王西平失魂落魄地回到石屋，看著花胡子空蕩蕩的床，發著呆。他還有一個問題想問花胡子，關於人生。可是現在人已經不在了，問題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答案是什麽也已經不重要了。

　　忽然間，他看見花胡子漆黑的枕頭底下壓著一顆卷煙，像是著了魔一樣他拿了起來。

　　王西平從來沒有抽過煙。在暗無天日的賽爾山礦脈裡，他點燃了人生中第一支煙

　　在洞裡的時間終日不見陽光，點燃一支煙，看著煙頭的微弱光芒，王西平覺得這是他暗淡無光的日子裡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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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在汴京的周毅同樣開始學著抽煙了，他擅長和人打交道，在汴京城裡交遊甚廣。打交道就少不了煙和酒，他也就無師自通全都學會了。

　　在汴京的日子，周毅每天都是春風得意，除了時不時還會想起自己失蹤的父母。

　　這天，他已經開始盤算著往後的日子，他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為官之路，一條修行之路。他年紀尚小，還沒到做官的年紀，於是他決定先拜師修行。

　　汴梁城裡的修行者大多有名有姓，倒也是好找。他們在城裡都有一份自己的營生，畢竟人都是要吃飯的。凌雲道館的館主是其中名聲最為顯赫的，倒不是修為有多麽高深，只是他的夫人是太師的女兒。因此，太師在朝廷的同僚大多會送幾個自己人來館裡。

　　於是凌雲道館就開得風風火火，門下弟子不計其數。周毅來到道館門口就遭到了刁難，看門的老頭看他沒有邀請就想見館主，給了個冷眼就要趕人。

　　“且慢，您先抽顆煙”，周毅遞上一顆上好的卷煙，一錠銀子也跟著塞到老頭手裡。

　　老頭拿了銀子，面上終於有了一絲喜色，“這規矩就是這樣，不能進就是不能進，叫我很難辦啊”

　　周毅心中一惱，這老登真是貪心，面上卻仍是笑臉，手上連忙又悄悄塞了一錠銀子。

　　老頭這才同意帶他去見館裡的主事。到了主事這裡又花了不少銀子，周毅很有耐心。他知道大戶人家哪個不是住的三進五進的大宅子，正門進去不知道還要過幾道門戶才能見到主人家。

　　經過幾番周折，周毅終於見到了館主董志華。

　　“拜見館主，鄙人周毅”，周毅連忙將兩壇上好的黃酒和兩盒卷煙送了上去，“不成敬意”。

　　董志華自然認得這些東西之前，尤其是兩個雕花的木頭盒子，裡面裝的是上好的卷煙。正是董志華最喜歡抽的一款，這卷煙的煙絲都是經過三揉五撚再晾曬出來的，抽起來口味極佳。看來這小子做足了準備工作。

　　“無功不受祿，你我二人素不相識，你所求何事?”

　　周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某願拜入凌雲道館門下，請館主收我為徒”，說話的同時他將自己的脈門打開，流露出一絲靈氣。

　　“有意思，還是個開脈靈修”，董志華饒有趣味的看著周毅，“汴京城裡的道館無數，你怎麽要入我凌雲道館”

　　“小人從本巴歸來，深受太師大人的恩典，方能在汴京城立足”，他又簡單講述了自己從本巴回來的事情，自然有些不便提及的內容都巧妙的避開了。

　　“原來如此”，董志華拿出一顆煙叼在嘴裡卻沒有點燃，“可以收你，但收徒有收徒的規矩，按門規得有個入門儀式，不過倒是可以一切從簡”

　　主事拿出一頁宣紙，上面用拗口的句子寫了許多門規，“讀一遍吧，讀完就算入門了”。

　　周毅拿起宣紙，心下覺得奇怪，還是開口讀了起來。宣紙上的門規寫的文鄒鄒的但拗口至極。周毅讀得結結巴巴。

　　“怎麽，這幾句詞不合你的胃口?”，董志華叼著沒點燃的煙說道。嘴裡的煙跟著話語一動一動。

　　周毅還想解釋，抬頭看見了董志華嘴角的煙，心下了然。立刻上前恭敬地點煙。

　　“不錯不錯”，董志華點了點頭，“今天起你就是凌雲道館的弟子了”。

　　他很滿意這個學生，是個機靈的。沒有背景還想在汴京城裡混，就得身段柔軟察言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