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

　　周毅此時已經回到了宋國，隻身來到了宋國的都城。他是七人中唯一成功逃脫的人，盡管手段有些卑劣。

　　他先是將眾人騙至北旗的車隊中，又慫恿朱才喜前去檢舉，自己則隻身躲在了南旗的車隊裡。金帳衛把注意力集中在北旗車馬時，他已經隨著洪格爾一起出了城。

　　隨後他趁著夜色逃離車隊。

　　那是寒冬時節，還頂著被通緝的壓力，周毅能順利走回宋國，其中艱辛自不必說。若不是他在本寶達學會了修行，開啟了幾個脈門，他想要回宋國恐怕更難。

　　當他回到白鹿鎮時，鎮上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江格爾的南旗軍幾次掠奪，帶走了許多人的生命。更何況宋國的軟弱回擊，讓老百姓放棄了留在白鹿鎮，選擇往更南方遷移。

　　於是周毅去到了宋國的首都汴京。屆時宋國連連戰敗，國力衰弱，領導層急需一些正面消息來穩固自己的通知。

　　太師一聽到周毅被本巴通緝還能隻身回國，便將他宣傳為英雄，甚至於編撰了不少故事。周毅作為受益者，自然默許，因此他在汴京得了不小的名氣。上面還給他賞賜了上好的良田和宅子。回來的日子裡，他一直在找自己的爹娘。

　　“劉主簿，我托您查的人有結果了嗎?”。劉主簿在戶部上班，人員流動和戶籍變更他肯定比周毅清楚。周毅使了不少銀子才和劉主簿攀上交情。

　　“白鹿鎮周邊地方新遷進去的人裡沒有這幾個人，不過倒是有宋德華一家子的名字”，宋德華就是宋彪的父親宋員外，他們家有錢有糧，很快就在新城裡安居了下來。

　　倒是王西平、王仲德還有周毅的家人沒有一個遷過到外地的。

　　這只有兩種可能。要麽他們在南旗軍的掃蕩中被殺了，要麽就是他們遷到了別的什麽地方，戶籍還沒來得及變更。

　　周毅更相信第二種可能。

　　兩人又交談幾句，劉主簿起身要走。

　　“多謝劉主簿”，周毅推過去一錠銀子，“不如再喝杯茶?”

　　劉主簿擺了擺手，“公家還有事”。

　　周毅送著劉主簿到門外。春天一到，天氣也晴朗了許多，陽光鋪灑向每一個角落。

　　“這陽光真是刺眼啊”，周毅心中有些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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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陽光，王西平已經連續幾個月沒曬過太陽了。

　　自從被流放到塞爾山礦脈已經過去了幾個月，這些日子裡他沒有見過一次太陽。幽深的礦道裡陰冷潮濕，熒光石是唯一的光亮。

　　王西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塞爾山時，他震驚於這巍巍高山，隨後他就被帶到了塞爾山礦脈。

　　塞爾山礦脈是本巴草原流放犯人的地方，這裡盛產銅鐵，被關押在這裡的犯人每天都做著采礦的工作。

　　王西平和一群群采礦的工人就居住在礦道裡，那是一個狹小的石室。他們五人被分別安排在不同的區域，王西平和一個胡子花白的老漢住在一起。

　　大夥兒都叫那老漢花胡子。

　　“花胡子，你在這呆多久了?”，王西平看著自己的室友，石室裡的昏暗熒光映照著他的乾瘦的臉頰。

　　“我也記不得了”，花胡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知道了又有什麽用?進來這裡的有幾個能出去”

　　“聽說還有幾個修為高深的氣修也被關在這兒，他們也出不去?”

　　“這礦道裡靈氣稀薄，就算你修為再高深又能如何”，花胡子像是自嘲一笑，“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怪不得要把犯人流放到這裡”，王西平有些明白了。在礦洞裡，所有的犯人必須采礦去換取食物，這裡頭礦石就是唯一的貨幣。

　　“所以我勸你收收心，不要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念頭”，花胡子知道面前的年輕人想要的是什麽。

　　他想要自由。

　　“被流放到這裡的人，那個不是一開始心存幻想，想著出去，想著逃跑”，可是他們如今不是死了就是老實了。

　　在這礦洞裡呆久了，一個個人也變成了一頭頭騸了的牛。

　　“踏踏實實挖吧”，花胡子遞給王西平一隻剛卷的煙，“能過一天是一天”

　　王西平結果卷煙，他從來沒嘗過這東西。但他見過收礦石的地方有卷煙，五斤銅或者十二斤鐵才能換一小撮。

　　“我不會抽”，王西平看著有點潮氣的卷煙想把煙遞回去。

　　花胡子沒有接，“這不是什麽毒藥，你嘗嘗也沒什麽壞處”。

　　王西平還是覺得不妥，最終把卷煙還了回去。花胡子見他拒絕，自己點上了。

　　“花胡子，你每天都能采這麽多礦，能帶上我嗎?”

　　塞爾山礦脈裡礦道錯綜複雜，不同的地方礦石密度不同。拳頭夠硬就能佔到好位置，拳頭不硬就只能喝點稀的。

　　“行啊，你每天挖的礦石分我三成”

　　“三成?”，王西平覺得太多了，“就三成吧”，但他沒有辦法，現在他每天挖的礦填飽肚子都是問題。

　　“行，明天你跟著我”

　　王西平點了點頭，轉身開始練起了拳法。

　　剛來的時候，他也試著感受靈氣，試圖繼續修行。可這礦道裡的靈氣太稀薄了，根本無法凝氣入脈門。他也就只能繼續武修之路，積攢氣血。可這每天缺衣少食的日子，讓他練武也日益艱難，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次日，王西平跟著花胡子還有另外幾人來到了礦道。黢黑的岩壁上零星嵌著幾顆銅礦石，有幾個個頭還挺大，全都是優質銅礦。

　　“小子，你負責這一塊”，小隊的領頭是個精壯的漢子，叫做禿子。

　　王西平也沒有廢話，提著錘和鎬就挖了起來。果然，換了地方之後，他挖的銅礦能抵得上之前的三四倍。

　　除開小隊要走的三成，他自己留下的也足夠自己吃飽。十三四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飯量不小。

　　這樣一天天的過著，王西平覺得日子就要好起來了，時不時手裡還能存下不少礦石。

　　幾番交際之下王西平得知領頭禿子是一個武修，這讓他動了一些心思。

　　“禿子大哥，你能教教我修武嗎?”，王西平遞上一隻卷煙。這是他特地用富余的礦石換的。

　　“學個毛線，又出不去，你學這幹啥?”，禿子沒有接過卷煙，好像在思索王西平為什麽要修武。

　　“我可以交學費”，王西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學，但他知道礦洞裡的規矩:有錢(礦石)一切都好說。

　　禿子這時才接過王西平的卷煙，慢悠悠的點了起來，“學武倒是也有一點用處，至少有人搶咱礦石時，咱能用拳頭跟他好好說話”。

　　“師傅所言極是”，王西平知道禿子動了教他修武的心思。

　　“你也先別急著叫我師傅，一個時辰十斤優質銅礦。一口價。”

　　“沒問題”，王西平不禁有些肉疼，要知道他一個星期除開吃穿用度恐怕也只能存個二十斤銅礦。運氣不好還都是些粗糙銅礦石。他估摸著自己一個月大概只能上一節課了。

　　禿子聽到這話，又補充了一句:“交了學費才能上課，不能賒帳”。

　　“修武有那些境界啊?“，王西平決定把最基礎的知識搞清楚。

　　“跟靈修有很大不同，武修的境界可以劃分為:武者、壯血、淬皮、淬筋、淬肌、淬骨幾個境界。其中壯血就是積累氣血，這是是習武的永恆主題。“

　　禿子看著王西平眼裡的點點希冀和激動，開口道:“你也別好高騖遠，習武講究的是積累，沒有經年累月的苦功夫很難把它練好。“

　　說罷禿子朝空氣打出一拳，勁風獵獵，衣袖發出一聲爆響，“這一拳厲害吧?“

　　“盡顯高手風范，師傅厲害“

　　“這就是二十年的苦功夫！修武沒有捷徑可走，這是我給你上的第一課“。

　　“這一課多少錢啊?“，王西平帶著一絲謹慎地問道。不是說好先交錢再上課嗎?怎麽這就開始了。

　　“這節課不收錢“，禿子沒好氣的說道，”你們這些個年輕人，腦子裡都是錢錢錢的“。

　　王西平有點無語。他的第一節武修課就在不愉快的氛圍中結束了。

　　又是幾日隨風而過，王西平勤勤懇懇的挖礦。盡管每一次揮鎬都很枯燥，但他心裡有了動力。

　　“七斤、八斤、九斤、十斤！“，王西平坐在自己的石屋裡，小心的清點著自己床上的礦石，”終於湊夠了十斤“。

　　花胡子在一邊抽著卷煙，平靜地看著王西平數錢。

　　“你去找禿子學武功啦?“，花胡子早就知道王西平找禿子學習修武。

　　“還沒有，我剛湊齊學費“

　　“學這個幹啥?學費這麽貴，還不如拿去換幾支卷煙“。

　　“我就是想學，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學了能幹嘛“

　　“就是想學?哈哈哈“，花胡子覺得有些搞笑，他不相信人會無緣無故的做一些事情，”凡事都會有一個目的，你覺得呢?“

　　王西平一時無話，他也答不上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想學。

　　實話說，這很正常，他才十四歲。正所謂人不能同時擁有青春年華和對青春的感受。對於年輕人來說，比起他們已經度過的日子，生命剩下的旅途還無比漫長。他們可以並且願意花時間去嘗試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不需要目的，也不一定是愛好。

　　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只有一個:年輕。

　　花胡子從年輕時就進了這苦窯子，十年如一日的挖礦已經讓他的心乾涸，暗無天日的虛度自己的光陰讓他已經失去了對年輕的感受。

　　他已經老了。這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歸根結底，老人是沒有辦法透過年輕人的眼睛去看世界的。

　　但王西平不知道這一切，他還是決定讓自己試試看。於是他拿著自己的積蓄找到了禿子。

　　“師傅，學費我已經準備好了“

　　禿子停下手裡的鎬子，只是把麻袋接了過去，提在手裡顛了顛，“十斤優質銅礦，數量沒錯“。

　　禿子卻只是給了他一本破舊的書，“呐，拿去吧，先照著這個練“，說完又自顧自的揮起了鎬子。

　　王西平接過書來一看，“龍虎伏魔功“，名字倒是頗為霸氣。

　　“趕緊回去練罷，第一節課就到這兒了“

　　“啊?這就完了?“

　　“怎的?十斤石頭換我這龍虎伏魔功你還覺得虧了?“

　　確實。王西平想著怎麽著禿子也該指點一番吧，那可是他辛辛苦苦積攢的十斤礦石啊。於是他接著話頭開口道:““

　　“你覺得虧了，我還覺得虧了呢“，禿子把一麻袋礦石丟在地上，”愛要不要“。

　　王西平只能拿著一本破破爛爛的《龍虎伏魔功》悻悻而歸。

　　禿子看著王西平的背影遠去，立刻又將礦石撿了起來，心裡盤算著再去換幾支卷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