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陽與虎寒山並未回歸鏡外世界。
這就有點尷尬了。
特別是肥遺最後瀕死一搏,想要襲殺楚陽時,虎寒山頂著白貓皮囊,以銳金殺氣出手,給了肥遺最後一擊,救下了楚陽。
雖然當時黑煙彌漫,雷光閃閃,但靈氣的波動,瞞不過有心人。何況在場還有馮喜燕無忌兩大築基,趙高洋這個準築基。
所以虎寒山暴露了。他被趙高洋一手抱起,靈氣瞬間探遍全身:“你啥時候通靈的呀,我的小可愛?”
基於虎族的驕傲,也基於對自己身份的保護,虎寒山本能地抗拒,毫不猶豫一口咬在趙高洋虎口。
趙高洋吃痛松手,虎寒山就勢落地,在馮喜怒叱聲中,躲過他順手劈來的兩記法印,又趁燕無忌重傷未起,從他那一側的山嶺攀爬而上,轉瞬消失在嶙峋山石之間。
馮喜還要駕劍追逐,趙高洋拉住了他:“別急,大伴,”他指指地上的楚陽:“這地上還有一個呢。”
“林青牌,你給我解釋解釋,”趙高洋蹲下,俊逸的臉直視楚陽:“你的貓去哪兒了。然後我的貓,怎麽成了你的貓?”
“還有,為什麽你能發出陰魂靈氣,將神宵破軍雷符,轉為了陰癸破軍雷?”馮喜出現在他另一側,面目森然。
“還有,最後那肥遺妖蟒,單單挑向了你?”
面對靈魂三問,楚陽尷尬的笑:“我怎知道呢?”
忽地一聲霹靂,天空不知何時聚起大片雨雲,磅礴大雨傾瀉而下。
趙高洋收回目光:“先回去再說吧,咱們有的是時間。”
又一個雷雨夜。
熟悉的縣衙牢房,只是這一次楚陽由站在牢門外的問話者,變作了牢房裡的囚禁者。
考慮到剛剛並肩作戰的緣故,趙高洋、馮喜、燕無忌沒有太為難楚陽。
也就是搜魂了兩三遍,碾碎了兩根手指而已。
最後還是因為安幼興要慶功,邀請三皇子燕無忌等人過去參加,才暫時先封住丹田氣海,明日再審。
肉體上的疼痛對此時的楚陽來說,只是小事,他擔心緝妖司有什麽手段,查到他隔世穿越,附身林陽的真相。
時間緊迫,必須立刻離開!
看著手上的白毛,楚陽下定決心。
可是,望著鐵窗外仿佛無窮無盡的雷雨,楚陽還是困惑:為何明明殺滅了肥遺,還是不能超脫鏡中世界?
思來想去,問題應是出在了那面青銅鏡之上。
虎寒山被肥遺追逐,最後不得不自戕、借屍還魂時,那枚青銅鏡還在狸貓屍體上。
青銅鏡最後是被肥遺一口囫圇吞噬進肚,在他屍體裡;還是收回了蛟窟巢穴?
楚陽不能確定,只在識海裡瘋狂呼叫虎寒山,但對方始終沒有回應。
魂主與倀鬼雖有靈魂羈絆,可以在各自識海中溝通,但也有相隔距離的限制,二者做過測試,起碼就目前,他們的靈能振幅,最遠不能超過三丈,就聽不見彼此傳心之言語了。
以虎寒山的性格,他居然沒回來救自己,楚陽多少有點意外。興許他打出銳金一擊,擊殺肥遺之後,體能未複,需要時間休養調整。
楚陽設身處地的幫虎寒山著想,忽聽得小聲呼喚:“林、林大人?”
窗外豪雨中,蓑衣人呲牙笑。結巴的說辭,呆傻的臉,是那白傻子!
“大人,您、您到角落,打開蘆席……”
楚陽依言,來到牢房一角,看到角落裡一排用蘆席遮擋的牆面;
地牢潮濕,雨天牆面又滲水,用蘆席遮擋本是常事,兼之燈光昏暗,就連楚陽先前都沒察覺有異。
得白傻子提醒,楚陽依言揭開最裡一片蘆席,發現其下的土牆牆面竟是紙糊,右手用力一推,紙板打開,風雨撲面而來。
原來這就是先前白傻子逃獄的通路。
楚陽跟著白傻子向外走:“現在你附在這傻子身上了?”
白傻子聞言卻傻傻抬頭一笑。
不是虎寒山,那又是誰救了他?
拐角處,兩個蓑衣人轉出。粗豪的是張知秋,他一臉胡子不事修剪,更顯凌亂。佝僂的是肖揚,他遞過一個包裹:
“你的家夥什兒。”
楚陽順手一摸,那柄重重包裹的青銅劍竟也在其內。
“我們分得清,誰是幫郭東的。”
楚陽鼻子一酸,差點流下淚來。
張知秋拍了拍楚陽肩膀:“我們不知道你怎麽得罪了他們,但我親眼看到了,素秋出事,只有林大人你在跟那妖怪拚命。”
“安大人說了,折損了縣尉,可能需要有個人承擔責任。”肖揚意味深長地說:“所以安大人做主,引開他們,讓我倆來放你走。”
“多謝安大人,多謝肖大人,多謝秋哥。”楚陽作揖感謝,發自內心。
肖揚擺手:“我們之間,何必言謝。”
“我們倒是要謝謝你,幫玉蓉和素秋,都報了仇。”
“還有什麽需要我們做的嗎?”說話間,張知秋與肖揚將楚陽送到了城門口。
“不用了,今日之恩,林某牢記在心。”楚陽抱拳,作了個深揖,轉身消失在漆黑的雨幕中。
肖揚張知秋嗟歎一會,才並肩沿著長街走回。
分道處,兩人亦拱手作別,沿著長街各自走向自己的家。
他們卻不知,在他們身後遠遠的屋頂上,馮喜趙高洋正並肩站在虛空處,看著他們各自走遠的背影。
馮喜冷哼道:“蕞爾小縣,區區縣令,還敢跟咱家玩聲東擊西。”他聲音轉為憤怒的男聲:“卻想不到三皇子你將計就計,來個放長線釣大魚,燕無忌堂堂築基,當不會跟丟那林陽吧?”
“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他以後也別想橙牌的事了。”趙高洋恢復了慵懶模樣:“這林陽身上秘密甚多,尤其是那陰魂靈力,如果能搞到手,神宵派那邊必將成為我的助力。”
“還有他那靈寵奪舍之術,也可跟禦獸門溝通。”
“不錯。有這次斬蛇之功,再加上神宵派、禦獸門,呵呵,我倒要看看,老七老十四,你們拿什麽來跟我鬥!”
不提三皇子主仆在長街上躊躇滿志的商議,出了城門的楚陽一聲不吭,先將那枚青牌壓在了城門外的大青石上,再轉頭折回了城中。
他非複當初吳下阿蒙,心如明鏡,知道自己如此輕易就被放出,很可能藏有陷阱,於是乾脆來個將計就計,回到城中,給對手來個燈下黑。
卻不知他身後幾十丈開外,高高的棗樹梢頭,同樣懸停著一名背著劍箱的鬥笠男子,正是燕無忌。
“算你識相,知道青牌上有追蹤技法。”雨絲中他仍是目光如電,牢牢鎖定著楚陽的身影。
他在日間與肥遺的搏鬥中挨了蛇尾重重一擊,如今傷勢並未完全恢復,說完又咳嗽兩聲,吐出一口血痰,打在樹乾上,樹乾立即枯朽了老大一片。
他像夜梟一樣展翅向楚陽遁走的方向飛去,那是貧民區。
街上靜啞無人,前方隻得一口枯井,燕無忌毫不猶豫,打開井蓋便跳了下去,甫一下井,便即皺眉。
原來曾經的枯井此時已被雨水倒灌,深可及腰,饒是他築基修行,此時帶傷前行,速度也慢了許多。
他放開靈識往前探尋,前方似有靈氣感應,他當即朝前加速,衝過水道,卻見巨大的地下溶洞,通路四通八達,哪裡還有楚陽的影子?
落龍灘前,楚陽喘著粗氣,解下了腿上甲馬。
這是肖揚交還給他什物之時,他靈機一動,想到的脫身之法,果然得逞。
“怎麽才來?”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白貓款款行來,雖是雨夜,他仍毛發如新,一絲不苟。
“你還好說,都不來救我,全靠我一人脫險。”楚陽看他好整以暇的裝啵一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我相信你嘛,堂堂凝魄第一期的高修,這點事還能做不到?”
我怎麽感覺這不像是誇人的話?
“何況,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麽事?”
“我去取了這個。”白貓身邊有個小小匣子,卻正是那三皇子儲物戒中之物:“他們做了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
“裡邊有什麽好東西?”
“肯定是好東西,”白貓阻止他打開:“但現在不是盤點的時候,走,先看看肥遺屍體去,那鏡子在不在他那。”
果然,虎寒山與楚陽有思維上的默契,也想到了無法回歸現世的原因,是在於青銅鏡。
白日一場大戰,人手折損嚴重,打完又下大雨,戰場並未仔細收拾,尤其肥遺屍體,當時只是草草掩埋,要等天晴再做焚燒處理,所以楚陽虎寒山都想第一時間趕回,尋找青銅鏡。
但是,眼前戰場痕跡宛在,掩埋肥遺屍體的土坑也在,但那十數丈長的肥遺屍體,不翼而飛了。
楚陽虎寒山對望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