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出母艦的瞬間,肖飛一頭扎進母艦主炮射擊形成的煙塵,船上應該有從科學者那裡弄來的新式無煙火藥,但顯然艦船管理委員會不打算隨便消耗這種無法自行生產的珍貴資源。
肖飛猛的提升以太噴射引擎的出力,用引擎射流吹開煙霧,為後續機開辟航路――和單獨出發的先導機不一樣,集群起飛的踏雲機如果一出來就撞進低能見度的煙霧中很容易出岔子,所以吹開部分煙霧開辟安全通道就成了先導機最重要的任務之一。
衝破煙霧的刹那,被驅趕奔逃的龍群映入肖飛的眼簾,主炮射擊的榴散彈在空中炸成一朵朵橘紅色的禮花,已經有幾隻倒霉的龍落在了龍群後方,母艦的戰鬥機群就像聞到鮮血味道的肉食龍群一樣,全都聚集在它們後方。那幾條可憐的龍隻能用各種劇烈的動作驅趕打算靠上去發射魚叉的踏雲機,但這毫無疑問增加了它們的身體負擔,每一次掙扎都讓它們顯得更孱弱。
“這麽快就有掉隊的了?”蘇芳看起來很驚訝,“雖說是老弱病殘,但這也太快了吧?”
“不,這些大概是被榴散彈刮傷了翅膀的龍。”肖飛單手握著操縱杆,用望遠鏡觀察著幾隻掉隊的龍的狀況,同時開始給沒有修過飛龍生態學的搭檔講解獵龍的戰術,“直接使用殺傷彈攻擊龍群可能導致龍群陷入狂暴狀態,而且被殺傷彈重創的龍會墮落,沒辦法拖回來割肉。使用榴散彈就能有效避免這兩種情況,榴散彈的破片無法穿透龍的鱗甲,只會對它們那薄薄的翼膜造成損傷,受傷的龍飛行速度就會下降――就像現在這樣。”
“原來如此。”蘇芳說,“收到以太通訊,要我們去替換A4位置的驅龍劑散布機。”
“了解。”
肖飛操縱踏雲機拉起機頭,進入爬升航線。
獵龍過程中位置的分配采用一套以母艦為基點的方格坐標體系,肖飛作為預備飛行隊第二名,早就對這套坐標體系爛熟於心。
肖飛的座機逐漸爬升到能俯瞰整個圍獵過程的高度,不管是母艦的艦炮射擊聲還是飛龍群的尖嘯都變成了細膩的低吟,座機發動機的引擎聲和後座搭檔的呼吸再一次回到肖飛身邊。
這才是肖飛熟悉的飛行的感覺。
肖飛要接替的那架踏雲機出現在視野中,他一推操縱杆一個加力猛衝飛到和它並行的位置上,然後開啟了信號燈。
在像這樣的大型聯合行動中,為了避免以太通訊混亂,以太通訊的使用受到了嚴格的限制,隻有母艦的管制室和負責全局掌控的指揮機有主動通訊的權力,像肖飛這樣的普通一兵要和別人通訊就隻能使用燈光信號了。
肖飛的摩斯碼才打到一半,對方就晃了下翅膀,然後切進脫離航線,把位置讓給了肖飛。
關上信號燈後,肖飛打開了機翼下方緩釋噴罐的閥門。
“目視確認驅龍劑噴出。”後座蘇芳按照操作規范向肖飛報告,接著女孩送了下安全帶,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工作結束啦!接下來就是無聊的一個小時~”
“你的工作是結束了,我這邊可要聚精會神的頂著領航機喂。”
“少來,說是那麽說,可是領航機只會一直往前飛不是嗎?”
肖飛也笑了。他們這些掛著驅龍劑的踏雲機在圍獵中的任務就是在龍群前方散布這種化學試劑,
這種試劑會刺激龍那敏感的嗅覺,讓它們覺得不舒服,從而驅使龍群按照人類計劃的路線飛行。 肖飛早就聽前輩們說了,和獵殺隊的各機擔當的任務比起來,這個任務可是相當的無聊。所以他聽從前輩的建議,在飛行夾克裡塞了本書。
把操縱杆的卡榫鎖死後,肖飛掏出書,剛翻了兩頁蘇芳就把腦袋伸過椅背和座艙蓋之間那不算小的空間。
“喂,”肖飛微微皺眉,“別這樣,你在後座無所事事就無所事事,但把安全帶扣好。”
“安全帶扣好的話怎麽把腦袋伸過來看你在幹什麽?”
“你這樣遇到亂流會受傷的。”
女孩完全無視了肖飛的忠告,她伸出手,翻了幾頁肖飛手裡的書,說:“這就是上次你用配發的煙草和聖職者換的書?”
肖飛點點頭。
聖職者的船比科學者的船還要難遇到,但母艦上的人們並不像期待科學者那樣期待和聖職者們的“錯船”――所謂的錯船,字面上看是兩船交錯而過,實際上兩艘偶遇的船會同行數日,進行商品和情報的買賣與交換。科學者們擁有各種奇特的裝備,還能為母艦的引擎提供檢修和升級,自然大受歡迎,因此每次確認相遇的艦船是科學船,母艦上都會像過年一樣。
但比科學者還要難遇到的聖職者們的待遇則完全不同。
聖職者的船也會生產谷物和布匹,但他們的谷物種類單一,釀造的酒味道也非常清淡,而他們的布匹永遠都隻有黑白兩種顏色。
聖職者們最多的是各種石頭雕塑、木質的樂器和肖飛手上這種手抄本――聖職者從來不用印刷術,據說抄寫書本能淨化心靈,彰顯自己的虔誠。
唱詩班甜美的童聲和神父們精湛的風琴技藝,大概是聖職者手中最受歡迎的商品了。
但肖飛喜歡書,這大概是受他父母影響。
所以每次和聖職者錯船,肖飛都會拿出自己平時一點點攢積下來的配給品,換上幾本手抄本,現在他手上這本便是幾個月前錯船時的戰利品。
“真奇怪,”蘇芳說,“你不一直嚷嚷著要工具箱嗎?為什麽不直接和科學者換呢?”
“你是笨蛋嗎?我能攢下來的配給品一般都是煙草,別的東西要不就不適合長時間貯藏,要不就我自己都不夠用的,隻有煙草,又不容易變質,儲存起來又省空間,更關鍵的是我不抽煙。可以的話我也想用煙草和科學者們換工具啊,問題是他們也全都不抽煙好嗎?據說那是因為他們船上隨便抽煙有可能引發爆炸……”
“原來如此,”蘇芳歪著腦袋,似乎在回想自己和科學者接觸的經歷,“確實,我好像從沒見過科學者抽煙。不說這個了。”
蘇芳的目光回到肖飛手中的書本上。
“這書講的什麽?”
“這是一個探險家的回憶錄,”肖飛把書翻到扉頁,將書名亮給蘇芳看,“這名探險家在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就借著錯船的機會離開了母艦,溜到別人的船上去了。後來他不斷的換船,然後記錄下不同船隻不同的風俗,以及航行中遇到的各種奇觀。”
“誒,這家夥挺厲害的嘛。”
肖飛點點頭表示讚同。
“後來,這個家夥換到了一條和鬼船戰鬥過的船上……”
“和鬼船戰鬥過?”蘇芳的驚呼打斷了肖飛的話,“我以為……遇到鬼船的船全都沉了……”
肖飛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蘇芳說:“小姐,你預備飛行隊的課是不是一路睡過來的?”
“差不多吧,反正和以太操作不相關的課程都不會影響委員會對我們女孩子的評估……”蘇芳一臉坦然的面對肖飛的驚詫。
肖飛歎了口氣。
“按課堂上的說法,鬼船這種東西雖然破壞力驚人,但行動方式非常死板。它只會按照固定的路線巡航,掛在預備飛行隊集合大廳牆壁上那張空域圖你看過吧?那些紅色的禁航區就是這麽多年來人們摸索出來的鬼船巡航區,它們不會離開這個區域。而在和鬼船遭遇之後,隻要你判斷出鬼船原來的航線,並且和航線拉開足夠的距離,它就不會追擊。所以遇到鬼船的船雖然很多都悲劇了,但逃出來的船也很多。”
“感謝科普。”蘇芳一邊說一邊用手摸著肖飛的腦袋,那感覺好像大人在摸著孩子的頭稱讚“好厲害好厲害”。
肖飛又歎了口氣,沒理她,而是把話題轉回手中的書本。
“寫這本書的探險家在那艘和鬼船戰鬥過的船上呆了一段時間後,對鬼船產生了興趣。在之後的旅程中,他一直在努力收集這種神秘船隻的信息。他發現了很多有趣的東西,比如說,鬼船其實有很多艘,而不是像大多數人認為的那樣全世界就一艘鬼船在搗鬼,再比如說鬼船搭載的‘烏鴉’曾經毫無預兆的墜毀,看起來像是機械故障,諸如此類的。後來他親眼見到了鬼船,再後來成為他老婆的妹子是這樣描述鬼船的以太波動……”
“他老婆是不是說,那波動像人的心跳一樣?”
“對,你怎麽知道的?”肖飛訝異的回過頭,卻發現剛剛還伏在椅背上臉都快貼著自己後腦杓的女孩此時正神色凝重的看著窗外,頭頂上的附耳完全豎了起來。
女孩視線那頭是像山峰一樣聳起的高積雲,過不了多久這山峰大概就會擴展成大號仙人球一般的風暴雲。
“怎麽了?”肖飛狐疑的看著女孩的側臉,心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終於,女孩扭頭和他對上了眼。
“最初我以為那是一隻雲鯨的心跳,”說話的時候,女孩的嗓音微微的發顫,“但是,雲鯨是用肺把呼出的空氣向後噴射來前進的吧?它身上沒有別的會發出以太波動的器官。但……我聽到的心跳後面藏著別的波動,那波動被心跳和其他‘背景噪聲’掩蓋住了,我也聽了好久才確認,但我想……那是推進器的以太波動。”
肖飛後腦杓一陣發涼。他望向手中的手抄本――蘇芳的描述和書裡簡直一模一樣。
“不可能,”肖飛下意識的想要否認面前的狀況,“這裡離禁航區很遠啊,鬼船不會……”
肖飛話音剛落,機翼下方一直在按照人類劃出的航路奔逃的龍群突然著了魔,發瘋似得開始拉升,驅龍劑在這一瞬間似乎失去了作用。飛在肖飛下方的一架踏雲機躲閃不及直接撞在一頭壯碩的成年龍的鱗甲上,爆炸的閃光瞬間壓過了頭頂太陽的光芒。
肖飛條件反射想拉操作杆用橫滾躲開群龍的暴走,卻發現卡榫還鎖著。解開卡榫隻用了一秒鍾,但肖飛的踏雲機已經掉進了狂暴的龍群之中。
“抓穩啦!”肖飛對後座大喊。
後面蘇芳的聲音還帶著哭腔:“我安全帶扣不上了……你別太劇烈,輕嗚哇哇……“
肖飛劇烈的機動換來的是蘇芳的慘叫。他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龍群的速度比上次他誤闖龍群時快得多,他使出吃奶的本事才擦著飛龍的鱗甲和銳利的翼稍躲過了幾次致命的碰撞,但相應的飛機儲備的能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手上的操縱杆有點輕飄飄的感覺,襟翼和尾舵的舵效率已經丟得差不多了。
情急之下肖飛按下了射擊鍵, 裝在座機機鼻下方的以太炮連續射擊,把好幾隻攔路的飛龍打得血肉橫飛。
幾秒鍾後,他終於駕著座機衝出了狂亂的龍群。
接著他首先回頭確認妹子的狀況:“沒事吧?”
“咬到舌頭了……”蘇芳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不等肖飛松口氣,機翼下方原本平靜的雲海突然向上噴起一大股雲的噴泉,緊接著黑色的巨影仿佛巨鯨一般躍出雲海,在陽光下展露自己那棺材一般的輪廓。
那便是龍群畏懼之物,天空不詳的陰影,死神的化身。
一時,天地之間萬籟俱寂,仿佛連聲音都已經臣服於死亡的威嚴。
肖飛俯瞰著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艦體,突然小聲對搭檔說:“你知道聖職者怎麽稱呼鬼船嗎?”
“這種事情……”相比還算淡定的男孩,女孩的聲音明顯在顫抖著,“這種事情我怎麽知道……”
“他們叫它‘來自遙遠過去的亡靈’,”肖飛頓了頓,吞了口口水,“順帶一提,我老爸在私下裡和我老媽聊起鬼船的時候,都叫它們‘守護者’。”
“這種事情怎麽樣都……”蘇芳剛開了個口,鬼船動了起來,它那正方形的頭部有某個部分向上滑起,接著綠色的能量束噴湧而出,直接打在母艦的側裝甲上。
代表死亡的烈焰從母艦上噴湧而出,同一時刻,肖飛後座的蘇芳則捂著自己的附耳發出痛苦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