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
“可惡,”蘇芳一副不甘心的模樣,“為什麽你沒有被摔啊!”
肖飛只是聳聳肩。
此時被摔怕了的蘇芳正坐在肖飛馬鞍前面,和肖飛同乘一匹純黑色的高頭大馬。據說這馬的名字叫“移動監獄”,曾經是一名叫做溫柴的強悍武士的坐騎。
騎著這高大的動物奔馳在浮遊島的大地上,讓肖飛有了全新的體驗。放馬奔馳的時候,肖飛感受到了輕快、自由和無拘無束,這和駕機飛行的時候感覺很像,卻又有著某些肖飛說不出來的區別。
這時候,蘇芳用後腦杓輕輕碰了碰肖飛的下巴,說:“你看那邊,剛剛在浮遊島附近盤旋的烏鴉群完全消失了呢。”
肖飛其實也注意到了這點,但他還是裝作剛剛才發現的樣子:“真的啊,我才發現。”
蘇芳撅著嘴,扭頭看著肖飛:“你一裝就露陷了。反正我就是後知後覺觀察力低的傻妞。”
蘇芳話音剛落,走在前面的風祝少女就回過頭來說道:“小型神使集群巡邏是我們這裡的特點,其他地方都很少見。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差別。你們被神巫大人傳送過來時候碰上的那種規模的神使集群,我們大概幾天能看到一次。”
“也就是說我們只是運氣不好剛好撞進去了?”
對肖飛的問題,風祝少女只是點點頭,然後又補充了一句:“發現你們撞進烏鴉群之後,神巫大人立刻就親自飛去解圍了呢。我們完全沒反應過來,等急急忙忙出動之後,卻發現神巫大人赤身裸體的站在你們的鐵鳥上,當時所有人都快嚇出病來了。”
肖飛聽著露出了笑容,這個時候三人兩馬穿過了樹林,走上一條寬闊的石橋。
馬蹄敲打在石橋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肖飛皺著眉頭聆聽了一會兒,開口問風祝少女:“這馬腿上有鐵?”
“是的,會打馬蹄鐵。不過具體為什麽要打我也不是太清楚,我覺得可能是為了減少對馬的蹄子的磨損吧。”
肖飛點點頭。
這時候,他忽然發現橋左側漂浮的浮遊島邊緣,有個奇怪的東西。
他馬上把那個東西指給風祝少女看。
“啊,那個啊,是遺跡啦。據說是當年風神大人和薇拉希拉激戰時用的戰車,被打壞了以後遺落在那裡了。”
“戰車?”肖飛眨了眨眼,雖然距離挺遠的,但那個東西體積不小,肖飛本身視力又好,所以大略能看清楚那東西的輪廓,才有此疑問。
“看著很像鳥對吧?”風祝少女似乎知道肖飛什麽意思,立刻便笑著答道,“實際上我剛剛說的只是傳說啦,成為風祝之後我才知道這個說法沒有任何的根據。那只是一個疑似遺跡的東西,周圍會有八丁標圍著是因為過去在那附近連續發生了好幾起事故,死傷了不少人,所以被認為那裡不吉利,就圍了起來,禁止人過去。”
“這樣啊。”肖飛依然一臉困惑,“如果那不是遺跡的話,又是什麽東西呢?那不是你們建造的東西吧?”
“確實不是我們建造的東西,所以應該是從神話時代就遺留在那裡了吧,但各種典籍中都沒有找到相關的記錄,我們神社的大事記也隻記載了發生在那附近的事故而已。
” 肖飛點點頭,雖然他心中的疑問並沒有消弭,但他覺得再問這風祝少女大概也問不出什麽,得等到明天去問神巫小丫頭才行。
於是肖飛不再說話,開始欣賞石橋兩側的美景。
大約十五分鍾後,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那是一棟木製的民居,居住在裡面的人已經在屋前排開陣勢迎接肖飛他們的到來,領頭的風祝少女一接近,這一家人老老小小十來口人立刻嘩啦啦跪了一地,就連走路都走不了的小嬰兒都被媽媽抱著腦袋點地。
肖飛注意到風祝少女的臉抽動了一下,可隨後她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正常:“這幾位是神巫大人的客人,請好好招待他們,不要失了禮數。”
“是,謹遵神巫大人的旨意。”看起來是一家之主的中年男人維持著頭觸地的姿勢,誠惶誠恐的答道。
風祝少女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說道:“那就交給你們了,明天一早我來迎接這兩位。”
“是,您放心吧。”
中年男人說完,風祝少女點點頭,一拉韁繩調轉馬頭,對肖飛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就打算離開。
就在這個當兒跪在最邊上的男孩突然竄了起來,他旁邊可能是媽媽的女子反應很快伸出手抓住男孩的袖子,卻冷不防把袖子拉斷了——大概是為了配合男孩身體的成長,袖口部分明顯是後來縫上去加長的。
男孩就這樣跑上田間的土路,對著策馬正要離開的風祝少女大喊:“姐姐!”
風祝少女猛的拉住韁繩,本來已經放開蹄子開始小跑的駿馬忽然停下,長長的脖子高高揚起,發出不滿的嘶鳴。
“姐姐!”男孩對著背對著自己的風祝少女大喊,“你真的不回這個家了嗎?你就不要我們了嗎?”
風祝少女沉默著不說話,也沒有回頭看著男孩,卻也沒有驅馬前行。
剛剛想要拉住男孩的婦女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她帶著決絕的面容從地上起來,一把抱住男孩,使盡全身的力氣把他往後拉,一面拉還一面不斷的重複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男孩拚命的掙扎著,對著風祝少女大喊:“我再也不會偷看你洗澡了,姐姐,你回來好不好?”
終於,風祝少女一狠心,揚起馬鞭用力抽了下坐騎的屁股,於是那馬嚇了一跳,猛的向前躥了一步,然後撒開蹄子飛也似的跑掉了。
馬蹄聲漸漸遠去,男孩那“姐姐”的呼喊,也漸漸變成啼哭之聲。這時候肖飛發現,不光是男孩,跪在地上的其他人中,很多也在默默的流淚。
只有看似家主的中年男子強裝平靜,安慰著家人:“別哭哭啼啼的,絮兒成了風祝大人出息了,這是應該高興的事情啊!我們又不是見不到她了,只要想見,就去神社參拜就行了嘛!而且多虧了絮兒,我們有了大片的田地,也還清了拖欠地主家的債務,在村子裡誰也不敢欺負我們了,誰對我們都彬彬有禮,知足吧。”
看得出來男人在家裡還是非常有號召力,他這麽一說,哭聲漸漸平息,一名看起來像是男人大兒子的人扶著家裡的老人站起來,開始向屋子走去。
然後中年男人轉身,對仍然騎在馬上的肖飛深深的一鞠躬:“抱歉,讓神巫大人的貴客看到這麽不成體統的一面。”
“沒事。”肖飛擺擺手,隨後率先翻身下馬,然後伸開雙手把蘇芳接到地上。
“兩位這邊請。”中年男人(肖飛估計他是風祝少女的爸爸)再次向兩人鞠躬,維持著彎腰九十度的姿勢,向著房屋做了個請的手勢,“給兩位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晚餐也已經準備就緒,兩位大人趁熱吃吧。”
吃完飯以後,肖飛他們才知道風之眷屬沒有床,他們都是把被子鋪在地上,然後躺在地上睡覺。
肖飛到無所謂,他當年和戚海華一起偷懶的時候,躺在硬邦邦的鋼鐵甲板上都一樣能睡得著。但蘇芳似乎就沒有那麽隨遇而安了。
肖飛意識朦朧之中聽見蘇芳翻了好幾個身子,還發出痛苦無比的呻吟聲。
本來肖飛還想問問她怎麽樣,但勞累了一天的倦意將他的意識拉向黑暗的深淵——就在這時候,蘇芳用力捅了一下他的腰。
“痛。”肖飛皺著眉頭清醒過來, 由於是被人強行把意識從朦朧中拽出來,肖飛的腦袋仿佛要炸裂一般,但他仍然轉動脖子,看著少女的方向,於是正好對上了蘇芳的目光。
“你聽見了嗎?”蘇芳說,“窗外那是什麽在叫?”
“蟲鳴吧。”肖飛不以為意的答道,還大大的打著呵欠,“繁華空域的有錢人中流行一種鬥蟲子的遊戲,那種蟲子就會發出這樣的叫聲。”
“可是,這不是一隻蟲子能發出的叫聲吧?外面簡直就成了昆蟲音樂會啦!”這時候蘇芳的表情很奇怪,“不過,一開始是覺得煩躁和不安啦,但聽你這麽一解釋之後,我突然覺得這聲音其實還蠻好聽的。”
肖飛歪了歪頭,側耳傾聽,片刻之後他不得不讚同蘇芳的看法。這蟲鳴雖然只是單調重複聲音的集合,但卻莫名的有著一種獨特的韻律感,聽多了確實讓人覺得心曠神怡。
“能住在大地上,真好。”蘇芳輕聲感歎著,可馬上她又換了副語氣,“可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們,怎麽說呢,總覺得他們也蠻可憐的,神巫和風祝其實也就相當於我們母艦上的艦船管理委員會和高階船員吧,為什麽其他人要如此對他們卑躬屈膝啊……”
肖飛聳了聳肩,沒答話。
“也不知道母艦現在怎麽樣了,有沒有脫離危險。”蘇芳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憂慮。
肖飛剛想開口安慰一下她,卻猛然發現屋子外的蟲鳴突然消失了,一切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