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坦尼斯留下的包裹,肖飛從簡報室出來就直奔升降機,到了以後發現那亞麻色頭髮的姑娘正站在升降機前面。
守在門口的幾個小警衛正偷偷瞥著她的側影,看到肖飛過來才慌忙嚴肅起來——顯然歌莉婭的花魁對年輕小夥子的殺傷力確實有點大,哪怕她只是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站在那裡。
女孩也發現了肖飛和蘇芳,於是亮出燦爛的笑容,向肖飛招手。
“怎麽了?”肖飛問。
“我等你來是想跟你道歉的,”說著女孩雙手按著膝蓋,向肖飛彎腰鞠躬九十度,亞麻色的秀發在隨著彎腰的動作滑到了前面,向瀑布一樣擋住了少女俊俏的臉龐,“我不知道有幸存者不能進入主裝甲塔的規定,還以為升降機門口的警衛只是通常配備……”
“沒事,”肖飛剛開口,便改變了主意,“雖然我是想這麽說啦,但是還是要給你一定程度的懲罰,具體謝娜會決定。”
“嗯,我知道。”少女直起身,臉上的笑容依舊,“不管是鞭刑還是曬刑我都會接受,公開處刑也沒問題。”
肖飛嚇一跳,他看著女孩的臉,一絲困惑滑過他的腦海:為什麽這姑娘能帶著這樣的笑容說出這些話來啊。
“不會鞭刑的啦,”蘇芳已經受不了了,上前一步澄清道,“最多就罰你洗甲板什麽的,一個人擦完整個上甲板在我們這裡就是非常嚴酷的刑罰了。”
“咦?”這回輪到歌莉婭的女孩詫異的瞪大眼睛,“這樣就可以了?這種刑罰根本就不會有警示的效果吧?”
肖飛不由得皺起眉頭:“歌莉婭的刑罰是怎麽樣的?”
“嗯……”女孩歪著頭,手指點著嘴角——肖飛突然想起來坦尼斯曾經說過,娛樂船的女孩們都是受過嚴格的訓練,她們知道什麽樣的動作能突出自己的哪一種特質,所以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她們很多動作都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個女孩這副沉思的樣子,究竟是不是嚴格訓練的成果呢?如果是的話,肖飛想,那就真是太可惜了,明明看著那麽可愛,還有點清純的味道。
“舉例來說,”女孩似乎沒有發現肖飛在想什麽,她豎起一根食指,向肖飛解釋道,“如果一個女孩偷了顧客的錢財,不論多少,她都會被處以四十下以上的鞭刑,而且是公開行刑,全身脫光了衣服吊在歌莉婭的前甲板上打。”
蘇芳皺起眉頭:“這太不合理了,難道隻拿了幾塊錢的代金卷都要被打嗎?”
“代金卷?不不,哪怕拿的只是顧客身上不值錢的小物件,都要被打,相反代金卷反而安全,因為不容易確認是哪個顧客給的,歌莉婭的女孩們小費可是很多的。”女孩神態自若的向肖飛和蘇芳介紹在娛樂船上的生活,“像我這樣的,只是陪客人跳一曲胸口就會被塞進大鈔呢。”
“可是……”
“沒有什麽可是,”歌莉婭的女孩臉色突然嚴肅起來,“你們常年生活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我必須提醒你們,生活在繁華空域的人可不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淳樸,正相反,這裡許多人自私又齷齪,非要嚴刑酷法才能恐嚇住他們,讓他們把內心的邪惡隱藏起來。”
女孩這番話聲音並不算太低,所以不遠處正一臉怨氣的圍坐在地上的幾名幸存者中有人不屑的哼了一聲:“哼!區區妓女,
裝什麽聖母。” 女孩並沒有在意,大概平時這樣的評價她聽得已經很多了吧。不過她還是稍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歌莉婭的姑娘們也一樣,你要以為船上都是可憐的好姑娘那就大錯特錯了。”
“你是好姑娘嗎?”肖飛突然反問一句。
但這招明顯沒有起作用,女孩只是淡然的回了一句:“完全沒心計的好姑娘,在歌莉婭上只有一個下場,就是被算計到死,再天生麗質才華橫溢也沒用。”
“這樣啊。”
肖飛點點頭,隨後向升降機旁的警衛做了個手勢,於是年輕人麻利的打開升降機的拉門。
肖飛剛打算邁步,女孩再次開口了:“還是給我嚴厲一點的懲罰好,不然的話飛行甲板上的這些人會越來越不把你們定下的規矩當回事的。”
“放心好了,”肖飛對她笑笑,“你的情況屬於誤入,如果有人圖謀不軌要硬闖,或者搞別的破壞,我們不會給他任何‘懲罰’,我們會直接把他從船上丟下去。”
女孩盯著肖飛,看了半天似乎覺得肖飛是認真的,便歎了口氣,一副“隨你們便”的表情,同時往旁邊讓了讓。
肖飛走進升降機,在吊籃裡轉過身,看著女孩那亞麻色的長發,和長發中探出來的附耳,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女孩似乎有些失落,但很快這種失落就被充滿活力的笑容取代。
女孩輕輕向肖飛揮了揮手,張開的嘴巴動了動,似乎在說什麽,卻沒有發出聲音。
從嘴唇的形狀,肖飛覺得她應該在說“再見”。
“我說,”肖飛對要關上拉門的警衛做了個“等一下”的手勢,“你的名字叫什麽?”
“胡桃。”
“我還夾子呢。”
“那是平時伺候我的丫鬟的名字,我們合起來就是胡桃夾子。”
“想不到歌莉婭的老婆婆還是個古代音樂迷。不過我問的不是這個名字,”肖飛一臉認真的看著女孩,“我問的是你的真名。”
“沒有,”女孩聳了聳肩,“我只有‘阿媽’給我起的這個名字。”
“那麽你現在可以自己想一個名字,然後把它告訴我。”
肖飛的話,讓女孩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難以置信的表情。
“那個……”女孩的嘴唇在微微顫抖,所以聲音有些怪怪的,“保險起見我先問清楚,你,是從‘阿媽’那裡聽來的嗎?就是真名什麽的。阿媽跟你明說這些話的意義了嗎?”
“沒有明說,但我大概猜到了。”肖飛對女孩笑笑,“時間還很充足,你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所以現在……”
“等一下!”女孩高喊一聲,可警衛已經按照消費的手勢啟動了關閉拉門的機械,於是不久之前的那一幕再次重演,女孩刺溜一下從快要關上的拉門中鑽了進去。不過這一次她鑽得比上一次更匆忙,於是被拉門夾到了頭髮,痛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但她依然用堅定的目光看著肖飛說道:“其實,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等著能說出來的那一天。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叫自己‘夢’,因為這是和歌莉婭的女孩們最無緣,但又最吸引我們的東西。不過單名一個‘夢’太文藝,也不夠可愛,所以我想叫自己‘夢夢’。”
“你要不要再加個戴比路克做姓氏?”
肖飛忙不迭的吐槽道,夢夢?貝利亞?戴比路克是一篇敘事詩中的女主角,身為國王玄女的她一直飽受大姐和二姐的欺負,卻和敵國王子相戀,最終兩人逃過了兩國的聯合追繳,搭乘踏雲機消失在廣袤的天空中。兩人的私奔使得世代仇視的兩國言歸於好,並且在最大的母艦上建立了他們兩人的雕像(……)。
不過這個故事現在已經很少吟遊詩人知道了,只有聖職者管理的典籍中能看到。
“不過,”肖飛說,“這個名字其實挺好的。”
“嗯,”蘇芳也用力點了點頭,“很可愛。雖然我不知道什麽戴比路克,但我也喜歡這個名字。”
“嘿嘿。”亞麻色女孩——不,夢夢伸出手,一把抱住肖飛的手臂,“聽到我的真名了,你可要負起責任來哦!”
“呃……”肖飛頭皮一陣發麻,他看著蘇芳。
那邊還處於搞不清楚狀況的狀態:“負起責任來?什麽意思?還有, 那個、夢、夢夢!我雖然同情你,但是你不能這樣,肖飛可是我的……”
“愛人對吧?可是現在,我也不是和肖飛大人無關的人了啊,他是我的主人。”
“誒?”蘇芳愣在那裡,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模樣,“怎麽回事?主人?”
肖飛歎了口氣:“果然變成這樣了。那個老太婆說的話的意思,就是如果我問夢夢真名,夢夢又告訴我了,那麽她作為歌莉婭的阿媽,就還夢夢自由的意思。”
“不不,阿媽的意思是,如果貴艦決定為我提供庇護,那麽就算作為我贖身。不過,結果而言都一樣,細節就不要在意啦。主人,今後多多關照咯~”夢夢抱著肖飛的手臂,開心的用胸部來回摩擦著。
看著升降機消失在豎井中,歌莉婭的婆婆輕輕歎了口氣。
隨後她回頭看著自己欽定的頭牌,歌莉婭的繼承者茉莉。
“我早就跟你說過,不管怎麽樣,心中一定要保留一片淨土,哪怕只有那一點點,絕不能被野心和算計吞沒。但是你顯然沒有理解,正因為如此,盡管你聰明、訓練有素富於心計,充滿野心又能將野心壓抑在不會造成不利影響的程度,但到頭來,你也就只能從我手中接過歌莉婭,僅此而已。‘被重力束縛的靈魂,永遠不可能理解星空的美妙’。”
茉莉不說話,只是摸著自己臉上紅色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