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肖飛和蘇芳一起領著歌莉婭婆婆進了飛行簡報室。
進門的時候蘇芳小聲嘀咕了一句:“總覺得這兩天總到簡報室來。”
“總來的是我吧。”肖飛很隨意的回了一句,然後發現老婦人正用嚴厲的目光看著自己,看起來老婦人對肖飛這種隨意的態度相當的不滿。
不過老婦人並沒有多說什麽,只是徑直來到距離門口最近的椅子前坐下,然後回頭看著跟在肖飛身後進入房間的亞麻色長發女孩說:“你可以走了。”
女孩什麽也沒說,雙手按在膝蓋上,向老婦人鞠躬,直起腰後一直低著頭,倒退著出了門。
亞麻色長發女孩剛走,一名攜帶武器的母艦的小夥子就進來站在門邊,伸手要關門,這時候老婦人輕咳一聲,卻啥也不說,只是盯著肖飛。
肖飛回頭衝小夥子做了個手勢:“你在外面守著就好了,沒事的。”
小夥子離開之後,歌莉婭婆婆看著肖飛身旁的蘇芳,而肖飛也看著婆婆身後的一直以貼身侍女的姿態靜立不語的年輕妹子。
“這位是歌莉婭的頭牌花魁,我的接班人。”老婦人說完,那女孩就非常配合的向肖飛鞠了一躬,“艦長閣下您身邊這位是……”
“我的伴侶,青梅竹馬,和坦尼斯的關系非常好。”
其實蘇芳只是順勢就被拽過來了,但肖飛還是隨口扯了個理由。當然坦尼斯對蘇芳確實不錯——實際上他對所有女性都很好。
歌莉婭婆婆用了沉默了數秒,才開口道:“這個消息是留給你的,如果你決定和其他人分享,那我無權干涉。”
肖飛注意到老婦人對自己的稱呼從“您”變成了“你”,不等他思考這個變化背後的含義,老婆婆就繼續說道:“你應該已經知道是誰留下的信息了,那位叫坦尼斯的吟遊詩人,是我們歌莉婭的老主顧,而且差一點就上了我們的黑名單……”
“黑名單……”肖飛大張著嘴,“這是怎麽回事?”
“那個男人對每個接待他的女孩都許諾要為女孩贖身,好幾個女孩都差點就信以為真了,說實話,我個人不喜歡這些靠著花言巧語討生活的流浪漢,吟遊詩人都是這樣的貨色,偏偏小女生們還特別憧憬這種家夥。就因為這樣,我一度打算禁止吟遊詩人造訪歌莉婭。”
“這、這樣啊……”面對老婦人那相當強勢的發言,肖飛只能乾笑兩聲。
“可是,”蘇芳突然說,“坦尼斯不是一直都有卡娜唄跟著麽,他怎麽會……”
“那個舞娘,似乎非常喜歡歌莉婭的牛郎們。”老婦人身後的頭牌代為答道。
這時候老婦人突然回過頭,二話不說甩了那女孩一巴掌,直接把女孩打得往後退了好幾步,白皙稚嫩的肌膚上眼看著就出現了一個大號紅手印。
打完這一巴掌之後,老婦人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轉回頭,看著肖飛:“總而言之,坦尼斯和他的搭檔……”
“等一下,”蘇芳憋不住了,“你怎麽能突然打人呢?”
“正式的會談中,沒有我的允許,其他人不能開口和我的客人說話。”老婦人淡然的瞥了蘇芳一眼,似乎完全不把她的質問當回事,“這就是歌莉婭的鐵律。當然,現在歌莉婭不存在了,
只要她願意,就可以離開,不用再忍受我制定的規則。” 肖飛抬頭看了看又恢復了方才那副侍女的姿態,靜立在老婦人身後的妹子,她白皙臉上那猩紅的手印看起來那樣的刺眼,那樣的充滿了違和感。
肖飛突然明白了,這姑娘選擇了忍受這些,以此來交換這位強勢並且意志堅定的老人的庇護。
蘇芳還想說點什麽,肖飛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歌莉婭婆婆看著這些,把煙鬥湊到嘴邊吸了一口,吐出一大片煙霧,然後繼續最初的話題:“坦尼斯和他的搭檔並不是特別令人歡迎的客人,而且他很摳門,別的吟遊詩人到了店裡怎麽著也得打腫臉充一回胖子——實際上大多數來歌莉婭的客人都在充胖子,歌莉婭就是一個讓他們以低廉的代價體驗他們永遠不可能享受到的生活的地方嘛。唯有坦尼斯,一擲千金這種事從來都和他無緣。
“就是這個坦尼斯,一年前突然拿出了一大捆貿易聯盟的代金卷,向我提出了一個委托。”
肖飛和蘇芳對視了一眼,後者小聲問:“你見過坦尼斯同時拿出三張以上的代金卷嗎?”
“實際上我就沒見過他身上有代金卷。”
簡單的交換了一下意見後,肖飛轉向歌莉婭婆婆:“他的委托,就是叫你……叫您給我捎個口信?”
“不,他留了一個小包裹給我們,而包裹的收件人是你父親,不過,他還告訴我們,如果在我們獲得你父親的消息前,你首先來到了歌莉婭,那就把這個包裹交給你。”老婦人說著把煙鬥換到另一個手,空出來右手伸進衣領中,摸索了一會兒之後拿出一個小布包。
布包用的是紫色的綢緞,面料的質地一看就知道是非常罕見的稀有奢侈品。
肖飛看著老婦人手裡的布包,非常驚訝的表示:“真虧您在逃亡的時候還記著這包裹。”
“雖然我很想說這是因為我們歌莉婭從來都將顧客的要求擺在第一位,但是,”老婦人的眼神和臉色都變得非常的微妙,“但是,我之所以在出逃的時候還記得要帶著這東西,是因為坦尼斯在把包裹和代金卷一起交給我後,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面對突如其來的浩劫,不得不放棄歌莉婭,請務必將這包裹帶在身邊。’”
肖飛下意識的咂嘴。
毫無疑問,坦尼斯提到的就是眼前這場浩劫了。
“我一直覺得奇怪,”歌莉婭婆婆看肖飛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她把包裹放到桌上,然後重新把煙鬥換到右手,一面吧嗒吧嗒的吞雲吐霧,一面繼續說,“降落之後,看到甲板上的人群,一個疑問就縈繞在我心頭。你們收容第一批幸存者的時候,就該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你們並沒有立刻掉頭逃走,而是留在這裡繼續收容幸存者呢?
“我在甲板上稍微打聽了一下,很容易就知道在我們降落前發生的事情。你對幸存者們的解釋是,你們有辦法偵測到鬼船,並且避開他們,所以要盡可能的救助幸存者,以便應對之後各種突發狀況。這個解釋沒有什麽問題,但是,我從未聽說過有人能在鬼船的偵測距離之外搶先發現鬼船。”
娛樂船因為人流龐大,各色人種眾多,所以它是世界上情報交換最為頻繁密集的場所,因此差不多所有的娛樂船都會有情報交易的副業,在船上工作的人會把偶然聽到的各種情報匯總到“阿媽”處,然後賣給肯出價的人。
這些情報不一定準確,很多都是捕風捉影的東西,但反過來講,如果娛樂船的當家都沒聽過的事情,那九成九都是假的。
肖飛正思量該怎麽應對的當兒,歌莉婭婆婆繼續說道:“但是,我覺得,你們可能真的有辦法偵察到鬼船,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有我不知道的東西一點都不稀奇。不過,我想你們留在這裡的原因,應該不是救人吧?”
不,肖飛在心裡說,就是救人,雖然也有收集有用情報的意圖在裡面,但主要的目的確實是救人啊歌莉婭婆婆。
但他選擇了保持沉默。
歌莉婭婆婆抽了口煙鬥,才繼續道:“你們留在這裡,就是在等這個包裹,對吧?”
這時候肖飛展現出自己絕佳的表演天賦,他露出非常微妙的笑容,一言不發的把桌上的紫色包裹拉到自己跟前,悄悄掀開一個角,往裡面看了一眼。
他這動作看起來就像自己知道裡面是啥一樣。
紫色綢緞包著的是個小木盒,盒子的鎖扣上有封蠟,封蠟上的印章肖飛從未見過。
但他依然把綢緞抽走, 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盒子的封蠟,然後才一邊細心的將盒子包起來,一邊對歌莉婭婆婆說:“包裹我確實收到了,非常感謝您能如此忠實的履行契約,坦尼斯先生果然沒有找錯人。”
說著,肖飛站起來,然後向歌莉婭婆婆伸出了右手。
老婦人依然坐在那裡,她看了眼肖飛的手,隨後目光又轉到肖飛臉上。
“我無意去刺探你們的秘密,我隻想知道,現在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肖飛向老婦人露出坦率的笑容:“實際上,這也是我打算弄清楚的事情,因為不管坦尼斯還是我那已經失蹤了十幾年的父親,都沒有告訴我詳情。他們只是留下了一些線索,真相都藏在他們心中。”
“這樣啊。”歌莉婭婆婆似乎接受了肖飛的說法,她把煙鬥交還給身後的妹子,和肖飛握手。
“對了,”握手之後肖飛突然想起來什麽,“那個亞麻色頭髮的姑娘,她叫什麽?”
“你想問的是什麽?”歌莉婭婆婆一邊站起來,一邊瞥了肖飛一眼,“是我賦予她的藝名,還是她真正的名字?”
“呃,當然是她真正的名字了。”
“那就無可奉告。自從她三歲被劫掠者賣到歌莉婭,所有人都用我給她的藝名稱呼她,所有人也都只知道她的藝名。因此,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她本人。”
“這樣啊。”
肖飛不再說話,而是轉身拉開了簡報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