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紋路，拇指大小……’

　　文森仔細看著格麗斯手上的貝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通常來說，尋常貝殼大小不一，紋路也大多沿著表面分布，是橫豎相交的弧線，而環紋海貝卻基本上都是拇指大小，紋路更是奇特，只有兩條垂直於開口的深黑色紋路，兩面相接形成圓環，看起來不像是天然形成，更像是後天特意畫上去的。

　　‘……不會錯，這就是環紋海貝——那個古老儀式中最關鍵的一個材料。’

　　“你喜歡這個手鏈?”格麗斯晃了晃手腕，開口質問，心裡略有些不滿。

　　眼前這個少年，剛才一直打量著自己，現在又一直盯著自己的手腕……

　　自己剛才還覺得他有些不一樣，果然只是錯覺。

　　文森回過神:“抱歉，它長得有些特別，我從沒見過。”

　　文森臉上的真摯的歉意不似作偽，配合著他英俊的臉，格麗斯又有些動搖了，她取下手鏈遞給文森說:

　　“它的花紋的確很特別，是我在先前的黑石島買下來的……就在你當時待的奴隸攤位旁邊。”

　　“那裡還有賣手鏈的?”文森接過手鏈，心頭微喜，邊問邊思索著該怎麽將這個手鏈留下來。

　　但還沒等他開始想，格麗斯便攤開手掌示意他還回來。

　　文森沒有得選，隻好將手鏈又放了回去。

　　“黑石島上當然沒有賣手鏈的，不過有賣貝殼的，手鏈是我買回來自己串的。”格麗斯邊戴上手鏈邊說，動作輕柔，明顯很是寶貝這條手鏈。

　　說來或許有些不可思議，但這不僅是她第一次製作手鏈，也是她第一次佩戴手鏈，或者說——飾品。

　　“……很好看。”文森出聲稱讚。

　　“是嗎，我只是簡單的打了個孔，用一根麻繩串了起來。”格麗斯愣了下，有些開心的道謝。

　　瑪麗可不喜歡這些飾品，船員又與她很有距離，文森是第一個誇讚手鏈的人。

　　格麗斯看文森莫名順眼了幾分，想想又道:“我其實還剩下一些貝殼，如果你想要的話，待會可以送給你。”

　　文森愣了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果然，喜歡稱讚他人是個好習慣！

　　他趕忙點頭:“謝謝，如果可以的話，那真的太好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格麗斯這位四海之王永恆的摯愛，果真如記憶中那般純真善良，連對待一名奴隸都如此友好溫和。

　　“看來你真的挺喜歡這個貝殼，”格麗斯看他興奮的模樣笑笑了笑，轉身打開矮櫃門，“稍等一會，我先準備好沐浴材料。”

　　文森瞥見矮櫃裡面好像放著水晶研缽、玻璃瓶之類的儀軌常用工具。

　　格麗斯從裡面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水晶研缽，拿起一枚特倫納海星放了進去。

　　看著她的動作，文森的思緒逐漸飄散。

　　將一個完整的環紋海貝殼從連接處分為兩半，各自研磨，再各自加上同重量的純水調製，最後一半注入鼻腔，一半倒入大海——

　　這是【可法】儀式的第一步……目的是喚來海豚，並建立聯系。

　　所謂可法，翻譯過來大致是“馴養”、“結伴”之意。

　　那群與海豚共居的海島土著就是靠著這個古老的儀式，一次次呼喚並逐漸馴化屬於自己的海豚夥伴。

　　同理，文森或許也可以靠著可法儀式喚來一隻海豚，帶著他從茫茫大海上逃離。

　　當然，完整的可法儀式十分漫長，是個不斷重複的過程……舉行人需要不斷地使用可法藥水與海豚重複建立聯系，提升好感，直到二者之間的聯系能夠長久存在，最後佼佼者甚至可以憑此引動靈能擢升為灰色梯級的【塔基尼】——這在土著語當中的意思大致是海豚之友，能夠與海豚徹底心靈相通，如臂指揮，並獲得微弱的水性和體能方面的提升。

　　文森沒有時間做到這一步，也不值得做到這一步——畢竟，塔基尼在眾多的灰色階梯中並不算強。

　　理論上他只需要通過儀式喚來海豚，簡單的培養好感，將可法藥水建立起的聯系壯大到能夠發出幾個命令，就已經完全足夠了。

　　“瑪麗其實並不是什麽壞人。”格麗斯的聲音混雜在沙沙的研磨聲中，有些含糊。

　　文森從思緒中收回，低低應了句，“或許。”

　　格麗斯輕笑了下，又猶豫著道:“她只是對男人沒什麽好感，你能理解嗎，就是……比起男人，更喜歡女孩。”

　　“我明白。”文森點頭，他看了格麗斯一眼，心想她說的還是有些委婉，夢境記憶裡四海之王何止對男人沒什麽好感，分明就是平等的憎惡所有男性。

　　至於喜歡女孩，這有什麽問題嗎，他也喜歡女孩子啊。

　　等等，瑪麗那麽厭男當初怎麽會願意買下自己，只是因為看出自己要覺醒靈能嗎?

　　文森心裡皺眉，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還有格麗斯，她最近才剛剛知道瑪麗喜歡女孩嗎?

　　格麗斯看文森絲毫不奇怪的樣子，沉默了下……難道是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總之，瑪麗不是什麽壞人，這場儀式對於你來說也其實是一件好事。”她繼續說道。

　　“儀式，什麽儀式?”文森頓了下，表現出恰當的疑惑。

　　“……就是獲得超凡力量的儀式。”格麗斯含糊道。

　　“那麽，代價是什麽呢?”

　　“儀軌並非是交換，而是擢升。”格麗斯停下了研磨的動作，斟酌著說，“你的確需要準備些東西，也需要承擔隨之而來的風險……但我們通常不會將其稱為代價。”

　　非常標準的解釋……身為蘭徹斯特某位公爵唯一的子嗣，格麗斯顯然受過完善的超凡教育。

　　但同時她也的確沒有回答任何實質性的東西，看來……瑪麗並沒有打算告訴自己實情。

　　“這樣的交換……擢升，對於我來說，也許並不值得。”

　　文森心中歎息，這也就是在船上，倘若能恢復自由，他至少能想出十條獲得超凡力量的方法……

　　格麗斯研磨海星的動作略微一頓，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我覺得這樣的儀式……還挺值得的。”

　　少女的話語有些遲疑，有些緩慢，似乎是不太確定，但表情卻很堅定。

　　倘若這世界有一種和魔女一樣，但卻是由女變男，還能獲得強大力量的擢升儀軌，那麽爸爸或許就不會不喜歡我，家族也不會滅亡……

　　格麗斯的眸光黯淡了片刻，又繼續說道:

　　“或許你還沒有意識到，但你覺醒的靈能已經讓自己陷入了十分危險的境地……這個世界遠比你想象中危險得多，會覬覦你的不僅是一些好色之徒……伱明白嗎?”

　　文森看了眼矮櫃旁側對著自己的方形穿衣鏡，鯨油燈照耀下，他被自己鏡中奪目的模樣晃了一下。

　　也難怪格麗斯會這樣說，他現在就像是一枚光彩奪目的稀世珍寶，讓人看著就憑空生出讚美與渴望。

　　靈能天賦似乎還提升了對美的抗性，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我明白，沒有力量保護的美麗，只是一種不幸。”

　　四海之王雖然性格惡劣，但這話說的倒也沒錯。

　　譬如現在，他就正不幸地被人強迫進行魔女的擢升儀式。

　　又過了一會。

　　格麗斯研磨稱量好了海星，搬來一個沐浴用的大木桶，取出一枚淡藍色有著凝膠質感的圓珠，捏破放了進去。

　　約莫半刻鍾的時間，原本空蕩蕩的木桶便蓄滿了清水。

　　“神奇吧，這是瑪麗靈能製造的小玩意，”格麗斯笑道，“在卡蘿菲特號上，最不用擔心的就是淡水。 ”

　　文森點頭，他大概認出了此物。

　　這是募水凝膠，四海之王開發出的自身靈能標志性用法之一。

　　這位四海之王，同樣是一位天生的靈能者，天賦是看似平平無奇的控水，可在她的手中不僅威力強大，而且妙用無窮。像這樣誰都可以使用的募水凝膠看似簡單，可卻鮮有人能做到。

　　此外，文森還記得，不同於受限女性身份而無法繼承家族超凡傳承的格麗斯，瑪麗除開是一位強大的靈能者外，現在大概率還是一名藍色梯級的罕見【風暴騎士】……’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苦笑了下，也就是知曉瑪麗在這個時期最多只是藍色梯級，不然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在說服自己接受性別的改變。

　　文森籲了口氣，沒再多想。

　　“再稍等一下哦，冷水可沒有辦法洗澡。”

　　格麗斯說著，將手伸進木桶，與水接觸的手掌部分有若隱若現的白色光芒流轉，也是約莫半刻鍾之後，淡淡的熱氣浮現，木桶當中的水已經被加熱到合適的溫度。

　　‘格麗斯牌人形熱水器麽……’文森心中吐槽，眼神卻有些驚異，‘這就是傳說中格麗斯在逃出蘭徹斯特的那晚覺醒的靈能麽……

　　‘從加熱效率來看，應該算得上白色梯級頂峰，不是很強，但似乎潛力無窮……’

　　只可惜，前世格麗斯還未等到自身強大的靈能被完全開發，便為了救瑪麗而早早死去……這是四海之王永遠的遺憾。

　　即使後來菲戈羅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滿了鮮血，也始終無法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