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雖然隱瞞了真實意圖，但卻沒說一句假話，情緒固然有表演的成分，底色卻也都是真的，由不得高桂英不信，以為自己和群臣真的誤會了皇帝，心裡不免有些愧疚。

　　但愧疚歸愧疚，她嘴上是不會承認的，反而倒打一耙，嘟著嘴白了李自成一眼，抱怨道:“不是就不是唄，那麽大聲幹嘛?怪嚇人的。”

　　高桂英現在穿著男裝，本是矯健英武之姿，忽然做出女兒舉動，嫵媚中透著剛銳，豪氣裡又帶著嬌俏，竟是別有一種風情，動人之處與平時大異其趣，勾得李自成心中一蕩，早已忘了什麽表演不表演的，忍不住涎著臉湊了上去。

　　“陛下你要幹嘛?”高桂英立即警覺起來，抬手護在胸前，滿臉驚慌，身子下意識地向後躲著，低聲提醒道:“這裡還有人呢！”

　　李自成聞言頓了頓，乾咳幾聲，對秦喜等人吩咐道:“你們先出去。”

　　皇帝想幹什麽，誰不心知肚明?宮女宦官們暗暗偷笑，躬身退出屋外。

　　高桂英見狀更加慌亂，急忙起身想要逃走，李自成卻已欺身而上，伸出了魔爪，高桂英又羞又惱，卻又忍不住笑，一面抵擋一面步步後退，不從道:“大白天的！陛下……哎！哎！……哎呀！陛下陛下，您聽我說，別在這裡呀！”

　　別在這裡?李自成一走神，手上慢了半拍，高桂英趁機掙脫出去，更不遲疑，三步兩步躥到門口，伸手開門便要出去，卻又突然停下腳步，扭回頭看了看李自成，見他弓著腰沒有追來，抿嘴一笑，粉面含羞，眼波流轉，回身福了一福，笑道:“臣妾遵旨，這就去召見姚尚宮，不過秘書監是不會成立的，陛下您就放心好了。”

　　說罷，她揚起下巴，得意地“哼”了一聲，再不停留，跨出門去，翩若驚鴻一般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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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書監真沒成立，不是高桂英和皇帝慪氣，而是她覺得皇帝是在意氣用事——只是收發奏疏而已，用得著專門成立一個機構嗎?所以她給姚書翠下的懿旨是:選四個專司文書的女史過去也就可以了，祿籍寄在典言司，雖在禦前上直，聽從秦喜的管理，但卻不算侍禦監的人。

　　李自成對此沒什麽好說的，他要的只是效果，成不成立相關機構並不在意，可是此事在群臣中卻造成了一定影響，雖然由於秘書監是個內廷機構，沒在外朝引起什麽波瀾，但它畢竟也是個溝通內外的機構，還是出現了有關后宮乾政的雜音。

　　李自成不以為意，隻當什麽都沒聽見，搞得胡良沭匯報過後，覺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不明白當初為了一句無關緊要的“書法自成”，皇帝便大開殺戒，杖斃了那麽多人，如今面對可能引起朝局動蕩的苗頭，怎麽反倒不聞不問了。

　　但是他的疑惑當天就解開了，因為這天午後，王長順回來了。

　　他立即想到了尚在夔東的高一功。

　　有這麽個手握重兵的國舅爺在外面，皇帝當然只能裝聾作啞，既不能打壓皇后，造成高一功不滿，也不能追究群臣，助長高氏的氣焰。

　　“也許等國舅爺來到長沙，解去兵權，就任軍需部點檢的時候，一切就會見分曉了。”他自以為是地想著，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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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良沭在自以為是，李過同樣也在自以為是，他不顧李自成的告誡，正在枝江大造攻城器械，聲言手握十萬大軍，不能坐糜廩粟，無所作為，一定要打下荊州，做為他時隔一年再次見駕的見面禮。

　　李自成見到王長順回來，本來很高興，可是聽完匯報，頓時感到氣不打一處來，恨道:“補之(李過)恃眾而驕，矜勇任氣，非碰個頭破血流不可！”

　　王長順聞言暗暗心驚，勸道:“補之確實有些不聽人勸，可是別讓他摔跟頭呀。陛下您是天子，又是他的叔父，等他回來了，怎麽處置他都行，這會兒別跟他一般見識。”

　　“不摔個跟頭他不長記性！”李自成越勸越氣，“十萬大軍！十萬大軍！十萬大軍就可以包打天下嗎?鄭四維是誰?他是我朝叛將，落到我朝手裡豈有他的好下場?他定然據城死守。朕當年打開封，兵馬比他少嗎?遇到拒不投降的死硬派，不也只能靠圍城困死守軍?兵法雲:‘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他怎麽就那麽能，敢帶著轉戰千裡的疲憊之師，去打銅牆鐵壁、以逸待勞的堅城?這件事不必說了，他能就讓他去打！反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算他把天捅個窟窿出來，朕現在也奈何不了他！”

　　敢情是責怪李過不遵聖諭呀！王長順暗暗怎舌，替李過緩頰道:“其實補之也是好意。”

　　好意?李自成不以為然，“他自己不知利害，一心貪功，卻要打著朕的旗號，說什麽是給朕的見面禮。朕什麽時候跟他要過見面禮?又跟哪位將軍要過見面禮?能把隊伍從重圍中帶出來，平安歸建，就是最好的見面禮！誰要荊州當什麽見面禮?真是畫蛇添足，自以為是。”

　　在他的計劃裡，荊州不是不要，而是不急著馬上就要，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跟一城一地的得失相比，他更在意軍隊的體制建設，之所以一直修修補補，沒做大的動作，就是在等李過等部到來後一步到位，沒料到李過卻一意孤行，打亂了他的計劃。

　　王長順笑道:“老臣不懂什麽軍國大事，可是以老臣的愚見，其實跟住家過日子一個道理。做父母的隻盼著孩子好，哪會伸手跟孩子要什麽?可孩子若是孝順，又豈能父母不要就真的漠然置之?好孩子總要想方設法孝敬父母的。陛下隻當這是補之的孝心，雖然任性，卻也可以原諒。”

　　但願他是孝心！李自成“哼”了一聲，雖然還是不以為然，但也沒再揪著不放，問道:“曹龍泉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國勳(高一功字)帶兵，不便扔下隊伍自己回來也就罷了，他怎麽也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