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下過一場雨，卻把天氣弄得更悶熱了，七月的中州最難熬。

　　今天有雲、月兒不見，摩托大燈成了黑暗世界裡唯一的光源。

　　把速度提起來，苟太平覺得好過了一點兒，卻又不敢太快，怕跑過了頭——太黑了，路邊的建築根本看不見。

　　苟太平挺享受這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也不浪費靈力提升五感，就這麽不緊不慢駛向酒店。

　　就在這時，世界亮了。

　　先是路燈齊刷刷亮起，接著是周邊建築一棟棟被點亮，幸存者居住的公寓燈光明滅，有歡呼聲傳出，寫字樓、商廈也亮了起來——這是人走燈滅落實不到位的結果。

　　這是怒浪峽的電送到了。

　　整個城市亮堂起來、沸騰起來，原來的世界好像回來了。

　　苟太平加滿油門，飛馳而去。

　　………………

　　大酒店安全規定執行得很到位，所以這會兒還黑著，南雁撅著嘴很不滿意。

　　苟太平拿出順來的妖丹，搉了一把筷子插在桌上，擺下靈感陣。

　　不多時，陣中一個火球亮起——製造火球才是這個陣法的本來功能。

　　火球越來越亮，房間裡溫度也下來了，於是苟太平停掉輸出。

　　待發狀態的火球被鎖在陣法裡，成了光源照亮整個房間。

　　靈感+控溫+照明，這還真是個實用的小玩意兒。

　　北燕眼睛亮晶晶的寫滿了崇拜，南雁卻怪話連篇:“不錯不錯，知道姐想要啥，算你用心了。”

　　“這兩天表現不錯，嗯……各方面都還行，小子你得繼續保持、再接再厲……”

　　“別以為那啥了就吃定了姐，哼~不把姐們伺候周到了，分分鍾……”

　　苟太平臉色一沉:“聒噪！”控鶴勁發動，在女子腰上一捉。

　　“唔……”

　　………………

　　八角樓本身就是座超大號的聚靈陣，而且還有無數功能等待開發。

　　經過苟太平提醒，賽先生暫時饒了他，改去糾纏孔不疑了。

　　所以這會兒閑了下來，恰好洪七今天不忙，跑來求問《長青訣》煉氣期的細節，苟太平乾脆把吳呆、小廖，還有馮老頭和小結巴都喊了來，開壇講道。

　　連這幾天極度不爽的朱大小姐，也扭扭捏捏跟著朱大頭來了。

　　連同《冰心訣》《六陽功》在內，對外公布的這七門功法，都是苟太平被朱琦茵逼著急就章編出來的，問題自然很多。

　　最大的問題就是引氣入體這個環節:帝流漿至精至純，潤澤平和，幾乎根本不需要“引”就能化作丹田裡的真氣。但是這樣一來，缺少勾引、哄騙、威嚇這些引氣期小技巧的打磨，眾人對自家真氣的掌控是有很大缺陷的。

　　真氣常常“聽不懂”主人的指令，不是不聽話、是聽不懂。

　　隨著浸淫、磨合，這個問題終歸能被各人自行解決，但是耽擱修行進度、擔負走火風險，總是個麻煩。

　　苟太平今天開小灶，就是幫眾人過這一小關。

　　各人資質、功法、心性不同，所以藥方也得分別開具，比如南雁，行功的時候須把握“狂”“浪”二字，北燕的要求就恰恰相反。

　　《長青訣》中庸平和，所以暴性子洪七就得時時給體內奔騰的靈氣踩刹車，而壓力大、心思重的朱奇帥，反倒要連哄帶騙，讓厚重凝滯的靈氣運轉得更靈動些。

　　半晌下來，眾人都大有所得，只有朱琦茵的問題頗為麻煩。

　　《冰心訣》是量身定製的，專門配合藍藥丸，後來苟太平也給朱琦茵講解、調整過很多，加上她資質超人，所以進度一直跟苟太平並駕齊驅，沒有什麽問題。

　　但是如今藥渣攔路、心結難開，著實難辦。

　　對於朱鴻武的問題，孔不疑定了套驚豔的方案，能一舉化解他體內的問題，同時還能助推他直升練氣期。

　　這方案需要五名築基出手，苟太平已經達標，算上楊笑天、龍如海和陸判，現在還差一個。

　　短時間裡，就是在等朱琦茵突破。

　　………………

　　“還是那句話，你腦子裡想的是交易。”眾人已經散去，面對朱琦茵的質問，苟太平只能細細直說:“她們不同，甚至可以算是被我誘惑脅迫，果有天道降責，自有我承擔。”

　　“而你，始終沾染著交易的想法，不必待天道發威，隻這《冰心訣》，你便練不下去了。”

　　“豈有為交易而行此道之冰心乎?”

　　“也許能推你上築基，但是將來……你就沒有將來了。你父親知道，肯定不會同意你這麽做。”

　　“甚至有這樣的可能:幫你清除了藥渣，但你這一關還是過不去。”

　　“因為壓力急於突破，借助外力取巧投機，完全跟‘冰心’背道而馳，想這樣築基，很難。”

　　“心性這個東西，不是虛的。”苟太平總結道:“你必須自己過這一關。”

　　“可是……”朱琦茵臉色白了又紅，聲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我真的……有點……真的喜歡你。”

　　“那也不行！”苟太平提高了音量，神色嚴厲:“有一對夫妻，真心相愛，但為生活所迫，拍了些小電影，可以接受嗎?”

　　“可我不是為自己……”

　　“古有賣身葬父之事，這孝女卻又挑挑揀揀，張三俊俏、李四富有、王五有學問能中舉……這樣可以嗎?”

　　“如果上師本體此刻降臨，救你父親彈指間事，你跟他不?”

　　“這……你……”朱琦茵臉又白了，終於“哇”一聲哭了出來，高冷冰心女神范兒蕩然無存。

　　………………

　　儀式在大河濕地公園裡一座觀景樓舉行，孔不疑調集資源花了五天時間把這樓簡單改造成了“玄河龍君廟”。

　　龍如海站在人群裡，笑眯眯看著樓頂，那裡供奉著他的神像，一條小白龍。

　　小白龍是按照龍如海自己畫的像，3D打印出來的，鈦合金材質。嵩陽書院實驗室的設備規格有限，所以個頭兒不大。

　　不過確實挺神氣的，龍如海表示很滿意。

　　這一段上下幾百裡的大河有個別名叫做“玄河”，目前達成的協議是請龍如海先就位“玄河龍君”和“高平湖君”，八角樓承諾會盡力幫助龍如海延伸、拓展勢力范圍，直至真正成為這大河上下的總瓢把子。

　　龍如海的責任是保證這玄河不出大的么蛾子——自中州而東，萬裡平原、億兆斯民，幾百年來吃過N多次玄河的大苦頭。

　　災變以來、朱鴻武主持這一方，最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保證玄河別添亂子，伐表裡鎮、控高平湖，本質上也就是為了這事兒。如今龍君就位，暫時可以放下心來了。

　　“保風調雨順、佑五谷豐登……”朱鴻武在上面念著敕封文書，周圍組織來的數千群眾陣陣歡呼，本該高興的時刻，苟太平卻覺得，朱鴻武狀態不對。

　　臉色比平日更晦暗、中氣比昨日更不足，一夜之間又老了好幾歲的樣子。

　　苟太平回憶昨天給朱鴻武檢查的結果，頗為疑惑。

　　………………

　　回到八角樓馬上就是擴大會，答案在會上揭曉。

　　種種跡象表明，天塌了。

　　“包括三都在內，十多座大型超大型聚居地，昨天晚上先後熄燈、斷聯。”孔不疑擺弄著大屏幕上的衛星夜景圖做著講解，“同樣的情況在全球各地同時發生，最重要的近百座聚居地，包括所有核國家的中樞，都滅了。”

　　“初步判斷，是極端派使者有組織的大規模攻擊。”

　　主席台上的朱鴻武站起身來，雙手扶案:“諸位，過去，真回不去了！”

　　台下數百人私語聲響起。

　　“但是！我們，我們人類，永不投降！”

　　“我們要在天空戰鬥，在海灘戰鬥，在大河戰鬥，在八角樓戰鬥……沒有了核武器，我們就用槍炮、用刀劍、用牙齒，戰鬥到底！”

　　“人類，永不為奴！”

　　講到最後，聲嘶力竭、青筋暴起、面色通紅，苟太平甚至有點怕朱鴻武會直接栽倒在台上。

　　台下先是沉默，又有人啜泣出聲，但最終還是隨著朱鴻武的節奏，匯聚成了吼聲:戰鬥，戰鬥，戰鬥到底~永不為奴~

　　………………

　　沒有了核武器就沒了對使者的威懾，原先預測中的大半年緩衝期不存在了，備戰被提高到第一序列任務。

　　八角樓的防禦進行了又一輪調整，但也就是聊勝於無。龍如海和楊笑天已經證實，普通的動能、化學能武器對如今的他們已經威脅不大。

　　困守就是等死，這是孔不疑的判斷，所以苟太平、洪七和朱琦茵三名最強戰力被派了任務，對大河下遊三百公裡的夏陵鎮進行火力偵查。

　　夏陵鎮位於大平原的核心區，如今聚集的人口比八角樓還多一些，一直以來對朱鴻武這“總協調”不大配合，尤其是對陸判、龍如海這兩件事，尤為抗拒。

　　之前判斷不過是權鬥作祟，可以緩緩，現在形勢驟然危急，不得不行非常手段。

　　三大高手作為先頭部隊，任務是弄清楚鎮中有沒有使者潛藏。

　　答案是肯定的。

　　………………

　　至少從三個月前，夏陵鎮中開始流傳一門功法，七十二玄功。

　　跟苟太平編的那些正宗道門功法不同，這七十二玄功從鍛體入手，逐一點亮人體中七十二個奇門竅穴，大成之後號稱可以捉月碎星、萬劫不滅。

　　還沒進鎮三人就遠遠見到，有人在原野上負重狂奔，有人在大河中束手搏浪，有人合力推著鋼卷在路上走，有人舉著十多米長的鐵軌練臥推。

　　鎮中就更熱鬧，到處是嘿嘿哈哈練拳的、砰砰噗噗打樁的，全民習武、熱火朝天。

　　“大部分都還是普通小超人的層次，倒是鎮外那些個，應該是入門了。”洪七是帶兵的，每天督促部下練功，對這情況最有發言權。

　　“他們整天光練武不乾活兒，吃啥?”轉了小半個鎮，沒發現有人乾正經事兒，朱琦茵的視角不同，觀察到這個奇怪現象。

　　“這裡不缺糧，儲備庫的存貨夠這點兒人吃幾百年，如果能保存那麽久的話。”苟太平漫不經心回答了朱琦茵，仔細觀察著城市的狀況。

　　街面上亂糟糟的，廢棄的車輛、砸爛的商鋪、拋灑的垃圾，甚至倒斃的屍體，根本無人清理。

　　望著遠處一簇衝天而起的濃煙，苟太平下令:“去那兒看看。”

　　………………

　　就在儲備糧庫大門外，路中間起重機吊著一個不鏽鋼大桶，三米高、五米寬，桶下是圍了一圈的柴堆， 火焰吞沒了大半個桶身。

　　桶上有人，赤膊短褲，繞著桶沿走來走去掐訣施法，又不時喝令:“熱了熱了，吊高三尺;加水，兩噸……”

　　桶被吊高了一些，旁邊一輛消防車噴出水柱，準確落入桶中。

　　周圍還有百十個光膀子的壯漢，不停抬著粗大的木頭推送入柴堆，竟不大怕那高溫。

　　覺察到三人到來，桶上那位扭頭一笑:“來了?稍等。”

　　透過煙氣，苟太平看得清楚，竟是呂嶽！

　　身體不由僵直。

　　………………

　　呂嶽看上去沒有敵意，三人就只能站著欣賞他的表演，不敢動更不敢跑。

　　說是稍等，結果等了一個半鍾頭，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三人已經可以短期辟谷，這饞蟲是被桶裡散發的香氣勾出來的。

　　這一桶粥終於熬成，自有幫手承運分發，呂嶽閑了下來，就在路邊，親自取了三碗粥分給三人，熱情介紹:“嘗嘗，趁熱，行軍粥，大補！看我這手藝如何?”

　　大補談不上，但確實含著靈氣，滋味更是絕妙。

　　三人忐忑難安，卻還得陪著笑臉細細品粥。苟太平心思萬轉，決定還是先繼續裝傻，於是開口問:“呂教授您這是……”

　　“哈哈哈！還裝！”呂嶽指著苟太平大笑:“有傳承的老怪物，人族英雄苟太平，哈！”

　　突然停了下來，仔細瞅了瞅苟太平，又看了看朱琦茵，問:“你們兩個怎回事?為嘛不雙修啊?”

　　又衝洪七豎了大拇指:“小子不錯，難怪老楊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