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那老頭顯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當場就被沈慶給問住了，整個人直接就呆愣在了原地。

　　倒是一旁有反應快的人插言道:“這位官爺，您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要是不死守著那幾畝田地，那麽一大家子的人吃啥，喝啥?還不全都餓死了啊?”

　　沈慶也不甘示弱，“瞧你這話說的，朝廷現在可是在回收土地，又不是要明搶，怎麽會讓老百姓餓死?”

　　“是，官爺您說的沒錯，朝廷是沒有明搶，而且說句實在的回收的價格也不低，可就算再多的錢，到了手裡生不出錢來，總有坐吃山空的一天不是?等到手裡的錢都花完了的那一天，又該怎麽辦呢?還不一樣會餓死?”

　　此話一出，立刻就引來了不少人的附和。

　　“對呀，這麽多年了咱們這些農戶就靠著手裡那點田地過活了，真要是把那些田地收走，那咱們豈不就成了佃戶了?”

　　直到這時，沈慶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這些人對長孫殿下這道令旨的反應如此之大了。

　　要知道這時候的農戶雖然社會地位不高，但也還是僅次於士林階層之下，位居其他戶籍之上的，而佃戶則是幾乎與乞丐，流民等同的賤籍，沒有任何社會地位可言，生存狀況更是慘不忍睹。

　　遇到災年，佃戶又會大量逃亡，變成流民，而流民又很容易被扣上流寇的帽子，成為任人肆意剝削甚至殺戮的對象，別說是一輩子，幾輩子恐怕都很難再翻得了身了，故而哪怕是真遇上了什麽急用錢的難事，即便是賣兒賣女，那些農戶也是絕對不會賣掉手上的田產的。

　　然而就在那沈慶還在心裡盤算著要如何向眾人解釋的時候，一個聲音便及時地響了起來，“關於這一點，大家盡管放心，因為很快，咱們定遠縣就沒有地主了，沒有了地主，又何來佃戶呢?”

　　此話一出，立刻就在人群中炸開了鍋，引得眾人紛紛議論起來。

　　“這人誰啊?”

　　“連他你都不認識?就是之前四處替人寫狀子，打官司的那個宋先生啊！”

　　“宋先生?他不是已經被縣太爺打了板子，不許在做訟師了嗎?怎麽這會又站出來替朝廷說話了?”

　　“誰知道呢?許是遇到了什麽貴人了唄，我可聽說，人家現在已經是在定遠縣的縣丞老爺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我二叔的表弟就帶衙門裡當差，絕對錯不了！”

　　“不過仔細想想，宋老爺說得也沒錯，既然所有人的土地都被收歸朝廷了，那咱們豈不就相當於在給皇上當佃戶了嗎?”

　　“什麽叫給皇上當佃戶?那叫給皇上當皇差！”

　　不想話音未落，宋文和就立刻糾正道:“非也非也，長孫殿下已經在告示上說得很明白了，這些收上來的土地並非歸皇帝個人所有，而是歸大明所有，所以在土地回收完畢之後，你們便不再是為某個人而種地了，而是為了整個大明生產糧食。而且不再以戶籍為限，只要是符合一定標準的勞力均可參與生產，朝廷還會按照按勞計酬的標準給予相應的酬勞。所以在下實在是想不明白，這麽一件天大的好事就擺在各位面前，各位為什麽還如此抵觸，不願配合呢?”

　　盡管那宋文和已經盡量掰開揉碎地將回收土地的好處講給了眾人聽，但不少人卻依舊還是聽得一頭霧水，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便如此，那句“不再以戶籍為限，只要是符合一定標準的勞力均可參與生產，朝廷還會按照按勞計酬的標準給予相應的酬勞。”還是很能打動人心的。

　　畢竟這年頭哪家靠天吃飯的農戶家裡沒有幾個壯勞力呢?

　　倘若果真如那宋文和所說，把田賣了之後還能讓家裡的壯勞力去田裡參與生產賺取酬勞的話，那倒也算得上是好事一樁，可萬一……

　　正是由於這樣矛盾的心理作祟，整整兩天時間過去了，而朱雄英為了此事專門在衙門旁設立的土地征收處卻依舊門可羅雀，冷清得莫說是人影，就連一個鬼影都看不到。

　　而這樣的結果一點都不讓人感到意外，因為所有人都在觀望，觀望著整個事態的發展。

　　就這樣又過了一天，恰逢定遠縣大集的日子。

　　然而不少人卻驚訝地發現，這一次的大集似乎比往常都熱鬧了許多，只有少數商家敏銳地發現，人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覺， 是因為集上的買家突然間多了起來。

　　而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難發現，那些突然手裡有了閑錢的買家竟然大多都是上任縣太爺朱桓家的佃戶，這便不免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

　　“誒，聽說了嗎?村東頭的老余頭，剛在集上買了二斤豬肉，半斤老酒。”

　　“你說誰?老余頭?他們家前兩天不還揭不開鍋呢嗎?難不成那老家夥撿到錢了不成?”

　　“差不多吧！聽說新上任的劉老爺已經把朱老爺名下的田產盡數沒收了，原來朱家的那些佃戶自然也就成了第一批……第一批什麽來著?”

　　“好像是叫什麽勞力吧?”

　　“對對對，就是勞力，聽那些人說，給朝廷種地可比給原來的那些地主老爺種地要輕松得多，不僅如此，工錢還是一日一結，絕不拖欠。”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不然那老余頭還能喝酒吃肉?”

　　……

　　類似的對話不停地在各處上演，很快便傳遍了定遠縣城的大街小巷。

　　盡管不少人依舊還抱著觀望的態度，但也有少部分看清了局勢的農戶懷著忐忑的心情在天黑前拿著自家的田契地契來到了土地征收處。

　　對於這些人，征收處的差官自然給予了極高的熱情和禮遇，不光極為熱情地接待了他們，還以朝廷的名義追加了不少額外的獎賞。

　　俗話說得好，萬事開頭難，而只要有人帶了頭，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然而就在一切都在按照朱雄英的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的時候，意外卻還是不出意外地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