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
那陳冬至顯然完全沒有料到朱雄英會有此一問,直接就呆愣在了當場。
“怎麽了,陳先生,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麽?”
“……”
此時的陳冬至心裡很清楚,打從朱雄英問出這句話的同時,自己就已經身陷死局,唯一的破局辦法便是死扛到底,也只有這樣或許才會有一線生機,於是便索性把心一橫整個人徹底陷入了沉默。
然而朱雄英卻並沒有繼續審問,只是輕輕地揮了揮手,命人將其帶了下去。
此舉自然讓那劉璉十分不解,“長孫殿下,那姓陳的明明已經露出了馬腳,為何不趁熱打鐵……”
朱雄英則搖頭了搖頭,“劉大人難道看不出來,此人剛剛的眼中已經有了死志?對付這樣的人,一般的刑訊手段恐怕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得上點非常手段才行。”
說把,便轉頭對宋文和說道:“宋先生,本宮聽說你有位故交就在隔壁縣做典史,想必一定對這刑訊之道頗為在行吧?”
此話一出,那宋文和便不由的一愣,緊接著也顧不得驚訝,趕忙誠惶誠恐地回道:“是。此人姓明,名未,字叔揚。”
“明叔揚?”一聽到那人的名字,劉璉的眼睛立刻就亮了一下,“宋先生口中的那位可是十多年前,名滿浙東的那位明大才子?”
“不錯,正是!莫非劉大人也與其相識?”
“相識倒也談不上。”劉璉如實回道,“只是同為浙東出身,多少也聽說過一些,此人幼年即有神童之名,十六歲中秀才,十九歲鄉試第一,二十八歲拿了會元,名滿浙東。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字畫依舊還是挺值錢的。”
然而宋文和聽了卻不由得輕笑了一聲,眼裡則滿滿都是對世俗的嘲笑,“是啊,是挺值錢的,因為他再也提不了筆,畫不了畫了。”
聽到這,朱雄英也忍不住問道:“此話怎講?”
“正當他志得意滿之時,科場舞弊案發,主考被禦史參了受賄漏題,考前曾拜會過主考的明叔揚和一同赴京趕考的好友也被波及,在獄中受盡折磨。”
“後來呢?”
“自然是屈打成招,他那身殘疾,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右手三根手指盡失,左腿也跛了。而他那個被他供出來的好友沒等到朝廷翻案便已懸梁自盡,再後來聖上便帶兵打了進來,這才讓他沉冤得雪,聖上在得知此事之後,便下了道旨意,縣令以下,縣丞、主簿任他選,可他呀,卻偏偏選了典史。”
“這是為何?”
“據說是因為他把大獄裡的大刑全都領受過了一遍,頗有心得,準備要學以致用。可真正的原因,他卻從來都沒對任何人說過,雖說選了典史,但卻是聖上欽點的傳奉官,而且拿的更是正五品的官俸。”
“正五品的官俸?劉大人,看來這位明典史的俸祿可比你這個縣太爺還要高啊!”朱雄英聽了忍不住打趣道。
不想那宋文和卻話鋒一轉,“話雖如此,可是他每月卻之領典史該領的那一份,從不多拿一文錢。”
“能隱忍,有手段,還如此有原則,懂操守,想來此人應該也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難怪能入得了長孫殿下的法眼。殿下放心,臣這就派人,將那位明典史請來。”
“劉大人,查案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就好,不必事事都向本宮請示,畢竟皇爺爺已經把案子交給你負責審理,本宮自然也就不便插手了,只希望兩位能夠相互扶持,不忘初心,莫要辜負了皇爺爺的一片苦心才是啊!”
劉、宋二人聽了連忙點頭稱是,朱雄英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縣衙。
剛一出門,沈慶便迎了上來,“殿下!”
“事情都辦妥了?”
“都辦妥了!”
“告示呢?”朱雄英又問。
“也都貼出去了。”
“好!”說完,朱雄英才上了馬車,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一夜無話,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縣衙門口的布告欄前就已經擠滿了人。
三聲鑼響過後,沈慶便高聲對眾人說道:“奉長孫殿下令旨,布告定遠縣上下官紳百姓,即日起,回收田契地契,每畝折合寶鈔兩貫,以十日為限,過期不候。期間如有偽造,篡改,隱瞞不報,拒絕配合者,一律按抗旨論處!”
此話一出,頓時就引得圍觀眾人一片嘩然。
緊接著人群中便有一個頭髮花白,年近半百的老者顫顫巍巍地走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倒在沈慶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訴道:“官爺不可,萬萬不可呀!”
沈慶聽了不由得眉頭一皺, “老人家,看在你年事已高的份上,本官不與你一般計較,不過你若是繼續在這裡胡攪蠻纏,無理取鬧,可就別怪本官不客氣了!”
“官爺明鑒,老頭子我種了一輩子的地,一大家子十幾張嘴就指著那幾畝薄田吃飯,活命,您要是把田地給收了,豈不……豈不是把咱一大家子往絕路上逼麽?”
“說得好!這田地就是咱農戶的命根子,朝廷要收咱們的田,豈不是在要咱們農戶的命嗎?”
“沒錯,就算是朝廷,也不能不顧咱們農戶的死活吧?今兒個這事必須得給咱一個說法!”
“對!必須給個說法!”
盡管眾人越說越是激動,但沈慶卻依舊淡定如常,直到那些圍觀的人們將心中的火氣都發泄得差不多了,這才緩緩開口,一字一頓地對眾人說道:“都說完了?那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說完,沈慶便來到了剛剛那個老頭面前問道:“老人家,你說你家裡一大家子十幾張嘴一年到頭全都指著手裡那幾畝薄田吃飯,活命,是也不是?”
“是……是啊!”
“好,那麽請問一年下來,你能攢下多少積蓄?”
“積蓄?”隻一句,就把那老頭給問懵了,好半晌才紅著臉回道,“官人說笑了,就咱們這些農戶,一年到頭能勉強糊個溫飽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哪裡還能攢下什麽積蓄啊?”
不想話音未落,沈慶就直接拋出了一個直擊所有人內心深處的問題,“既然如此,那你們為啥還要死守著那幾畝田地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