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巡視徽、浙兩省,半道聽說恩公大喜,便急忙打馬趕來,前來討杯喜酒,道一聲恭喜啊!”
“好好好!”李善長激動地拉著胡惟庸的手對眾人說道,“大夥都知道不?這位就是咱常常跟你們說的那位當朝宰相,胡惟庸啊!”
此話一出眾人便立刻紛紛拜倒,一口一個“拜見胡相”。
這樣的場面自然讓本就心高氣傲的胡惟庸十分受用,連忙雙手虛托,連聲說道:“諸位請起!快快請起!”
拉著胡惟庸的手來到喜堂之上,李善長便立刻熱情地招呼起來,“來來來,大夥都坐吧!菱兒!還不快來給各位大人敬茶?”
話音未落,一位妙齡婦人便走了出來向眾人敬茶。
胡惟庸見狀則忍不住小聲問道:“恩公啊,敢問夫人芳齡幾何啊?”
李善長笑了笑,“對外,二十三,對你嘛……我得實話實說,十六!”
“哎呀呀,恩公啊,您可真是要羨煞屬下了。”
“這歸養嘛,就得有個歸養的樣子,上位是叫咱享福來了,既然如此,這清福豔福都是福啊!不享也是不成啊!惟庸啊,這事要是傳到京城,只怕那些言官們都要說我李善長墮落了。”
“恩公啊,你不就是要給朝廷這個印象嗎?否則也不會派人把親孫女送到太子府上去了不是?”
“哦?呵呵呵,想不到連這件事你都已經知道了。”
“恩公啊,屬下現在畢竟也是當朝宰相了,還有什麽事還能瞞得了屬下的眼睛呢?”
這下李善長便笑得更開心了,“不錯,做官做到咱們這樣,不墮落的話,人家可不放心哪!反正現在我算是活明白了,朝中那些明爭暗鬥真是傻,耽誤了多少好日子,當宰相真不如當相公啊!”
話音未落,胡惟庸立刻奉上一記馬屁,“恭喜恩公得到成仙哪!”
李善長則連連擺手,“誒!就算是成仙,也不過是個落魄的散仙,天公一收手,什麽都沒有啊!惟庸啊,上位還好嗎?”
“好!皇上龍體吉祥,益發勤政。”
“你呢,你怎麽樣?”
“也還不錯,皇上十分信任屬下,屬下辦起事來無往不利,中書省的地位較以往更高了。”
聽到這,李善長不禁眯了眯眼,語重心長地說道:“惟庸啊,別怪我這個老東西囉嗦,現如今你的眼光,心胸,韜略,都令老夫佩服不已呀!可越是這樣,越是大權在握,就越是要加倍謹慎,眼下西北戰事已然逐漸明朗,接下來上位一定會重用能臣,等到捷報傳來,邊疆安定,上位恐怕就要著手整頓淮西那幫驕兵悍將了,你可要早做準備才是啊!”
“多謝恩公提點,屬下記下了。”
……
其實用不著胡惟庸操心,像這種帶著花邊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不到兩天的工夫,消息便傳到了朱元璋的耳朵裡。
“豈有此理,這個李善長,到老到老還起了這樣的心思,難怪小青兒要離家出走呢!”
一旁的朱標則急忙勸道:“父皇,在兒臣看來,韓國公此舉也是出於無奈。”
“無奈個屁!真要想自汙,辦法多得是,為啥偏偏用這個?還不是嫌咱讓他歸養歸得太早,所以才用這種方式向咱示威麽?”
“不會吧?”
“怎麽不會?李善長那老小子,咱可太了解他了!明明狡猾得跟隻狐狸一樣,卻偏偏長了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標兒,對付這種人,可要千萬小心,稍有不慎,就會著了他的套啊!”
“知道了,父皇,兒臣謹記。”
朱元璋這才點了點頭,隨即便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對了,聽說你讓通政司專門發行了一份……叫什麽來著?”
“父皇,您說的可是《前線快報》?”
“對對對,就是這個,效果怎麽樣啊?”
一提起這個《前線快報》朱標立刻就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介紹起來……
與此同時,應天城內的大街小巷,四處都能聽到報童叫賣聲。
“看報看報,剛剛發行的《前線快報》,只要兩文錢!”
“瞧一瞧,看一看,剛剛發行的《大明報》,與《前線快報》一起買還能優惠一文錢啦!”
坊上的食肆裡,孫先生也跟其他說書先生一樣口若懸河地為眾人科普著前線將士們出征作戰的意義,“……列位看官,當你坐上早晨第一列馬輪車走向集市的時候,當你扛上犁耙走向田地的時候,當你喝完一碗粉絲湯,夾著書本走向學堂的時候,當你安安靜靜地坐到書案前計劃這一天工作的時候,當你向孩子嘴裡塞上一個燒餅的時候,你是否意識到你是在幸福之中呢?你也許很驚訝地看我:‘這是很平常的呀!’可是,從戰場歸來的人,會知道你正生活在幸福中。請你們意識到這是一種幸福吧!因為只有你意識到這一點,你才能更深刻地了解我們的將士在前線奮不顧身的原因。因為他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守護我們的這些看似‘平常’的生活呀!”
說到這,孫先生稍微頓了頓,平複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然後才繼續說道:“且說這前段日子秦嶺大雪封山,驛道斷絕,所幸隨軍匠戶不畏嚴寒,與當地民眾一起奮勇搶修,這才將後勤糧草及時運往前線,本報隨軍畫師當即潑墨記錄下了這感天動地的一幕……”
說著,竟然還真拿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畫作,大大方方地讓眾人傳閱觀看。
然而很快,食客之中便突然傳來了一聲驚歎,“咦?這不是老陳家的小六子嗎?”
“真的嗎?快拿來讓咱看看!”此話一出,頓時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別說,還真是小六子啊!”
“嘖嘖嘖,黑了,也壯實了。”說著那人便不由分說地把那張畫往懷裡一揣,扭頭就向外跑。
眾人見狀自然忍不住喊了起來,“哎哎哎,我說你這是做什麽呀?”
而那人則一邊跑一邊向眾人拱手說道:“對不住了各位,這副畫俺先借用一下,俺拿去給六子娘看一眼,然後就還回來啊!”
聽那人這麽一說,其他人也就沒再說什麽了。
因為很快,眾人的注意力便已然全都被一個後背印著一個大大的“通”字製服的郵差給吸引了過去,紛紛上前詢問有沒有自家的家書,那場面熱鬧極了。
然而即便如此,角落裡卻仍舊有一個身影冷眼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臉上更是寫滿了不屑,“一幫蠢貨,被人當槍使了尚不自知,活該當一輩子的賤民!”
不想話音未落,一個低沉的聲音便響了起來,“阿彌陀佛!胡施主此言差矣,這些市井小民的身份越是卑微,就越容易被人利用操控,不得不說,能夠想出此法來聚攏民心之人,想必一定也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胡施主萬萬不可大意輕敵啊!”
此話一出,剛剛還一臉不爽的胡大鵬整個人立刻就來了精神,又驚又喜地看著眼前那個一襲黑色僧衣的和尚說道:“大師?您怎麽到這來了?”
那黑衣僧人則笑了笑,“不來不行啊!老衲若是再不出手,你們家老爺子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
轉過天來,奉天殿上。
“臣啟皇上,日前中書省接到一封奇怪的信件,信中稱乃出自就貶倭國之前明州衛指揮林賢,因思想親切,加之時常感念皇上恩典,故一再冒險說服懷良王遣使來朝,經過三年不懈努力,終於成功說服其遣臣劉宗秩、通事尤虔、俞豐等上表來朝,並貢馬及刀甲、硫磺等物,還望皇上恩準,予以接見。”
“哦?”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璋聽了胡惟庸的上奏之後,不由得眉毛一挑,“倭國有意遣使來朝自然是好事一件,只是此信來得太過蹊蹺,還需謹慎核實一下才好。”
“皇上所言極是,臣以為可先派人即可動身前往倭國,暗中予以核實,探明虛實之後,再決定是否予以接見。”
“嗯,這倒不失為一個穩妥的辦法……”朱元璋點頭說道。
然而話音未落,禦台之下便已有人自告奮勇,“皇上,老臣願往,遠渡倭國,為君分憂!”
“皇上,微臣願往。”
“上位,末將願往。”
看到這麽多人甘願為自己冒死東渡倭國,即便是朱元璋也不禁為之動容,好半晌才轉頭看向了始終沒有說話的胡惟庸問道:“胡愛卿,以你所見,何人堪當此任?”
“臣以為禦史大夫陳寧,為人耿直,剛正不阿,堪當此任。”
“胡愛卿啊,如果咱沒記錯的話,這個陳禦史可是胡愛卿你身邊最得力的幫手,你如此大力舉薦,就不怕有人說你的閑話嗎?”
“回皇上,正所謂舉賢不避親,陳禦史是臣身邊最得力的幫手不假,臣理應避嫌,但此信是中書省所接,自然也應該由中書省負責核實,還請皇上恩準。”
“嗯,既如此,那此事就依胡愛卿所言好了!”
下朝之後,朱元璋便立刻以馬皇后感染風寒為由,將朱標和自己的好大孫全都叫到了坤寧宮。
然而就在兩人風風火火地趕到坤寧宮之後,朱元璋便立刻命令二虎關了宮門,同時屏退了左右。
這下可把馬皇后給看懵了,不由得問道:“重八,你這是做什麽呀?好端端地幹嘛說我病了?”
“哎呀,妹子,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你就別問了,按我說的做就好。”
一旁的朱標也趕忙幫腔道:“是啊,母后,父皇這麽做也是為了您的安全著想,您就聽從父皇的安排吧!還有雄英,這段時間你就留在坤寧宮好了,大本堂那邊也暫時不要去了。”
然而話音未落,朱雄英就冷不防地問了一句,“皇爺爺,這西北的戰事還未結束,您怎麽就要提前動手了?是不是出了什麽變故啊?”
此話一出,朱元璋和朱標兩人便不由得對視了一眼,知道這件事再瞞下去也沒什麽意義,於是就將剛剛在朝堂之上胡惟庸的那些反常舉動說了出來。
不想朱雄英聽了非但沒有感到任何的意外,反而十分篤定地說道:“不用問,要麽是陸仲亨和費聚那兩個蠢貨在四叔面前露出了什麽馬腳,要麽就是在見識到了父親提出的輿論手段之後預見到了天下歸心的大趨勢,所以才逼得幕後之人不得不提前跳了出來。 ”
“父皇,兒臣以為雄英說的沒錯,若非如此,以胡惟庸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如此鋌而走險的。”
“這麽說來,他們這也應該算是倉促起事了。”朱元璋沉吟道,“或許我們可以利用這一點,先下手為強,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具體要怎麽做呢?雄英,你鬼點子多,有沒有什麽好辦法呀?”
話沒說完,一旁的馬皇后就立刻把眼睛瞪了起來,“好你個朱重八,真是越老越沒個正經了,竟然讓雄英給你出主意,真虧你想得出來!”
不想話音未落,朱雄英就幾乎是直接脫口而出道:“皇爺爺,您別說,孫兒還真就有個想法。”
“什麽想法?說說看!”
“皇爺爺,那胡惟庸的背後雖然有個狗頭軍師撐腰,但卻有一個致命的軟肋,就是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胡大鵬!只要咱們以他作為突破口,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也不是不可能的。”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那個胡大鵬雖然是個紈絝,但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就算要以他為突破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皇爺爺,這你可就把事情想得太複雜了,別忘了咱手上也有一個混世魔王啊!”
“誰啊?”
朱雄英則笑了笑,隨即便趴在朱元璋的耳邊輕聲耳語了幾句,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皇爺爺,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啊!”
朱元璋則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隨即便帶著一臉不解的朱標快步離開了坤寧宮。
“父皇,雄英跟你說什麽了?那個什麽混世魔王到底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