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還有大臣請天子吃飯的?”小助理不解地問:“我之前做見習助理的時候，觀察過其他文明，只有天子宴請百官的份，哪有大臣宴請天子的說法，這麽做，不會亂了尊卑主次麽?”

　　“你觀察的文明，大概已經處於中晚期了吧，對於早期文明和中期文明來說，等級制度沒有那麽嚴苛，官員請最高統治者吃飯的事情，還是常有的。”彼蒼者天說。

　　“這樣的嗎。”小助理一臉恍然大悟，

　　彼蒼者天接著說:“只不過一開始還能放心大膽地宴請天子，招待不周最多也只是責罵兩句，沒什麽實質性地懲罰，但越到後面越要小心翼翼，到最後甚至會達到如果不把天子服侍舒服，反而會惹來殺身之禍的程度，那個時候就再沒有人願意宴請天子了。”

　　“原來如此。”小助理點點頭，接著問:“那麽周幽王想給褒姒的兒子姬伯服強行抬聲望，能成功嗎?”

　　“你怎麽看?”彼蒼者天反問。

　　“成功不了一點。”小助理說:“滿朝文武不是申家的親家，就是準備和申家結為親家，不是準備和申家結為親家，就是申家親家的親家，那麽就很明顯了嘛。”

　　小助理拍了拍手，調出姬伯服的影像。

　　此刻姬伯服正在自己屋裡跪坐，膝前橫著一張古琴，見他手指輕撥琴弦，彈出幾個婉轉的調子，隨即又把手放下，哀怨地歎出一口氣。

　　褒姒走進屋內，挪開古琴，在姬伯服面前跪坐，雙手扶著姬伯服的肩膀，語重心長地教導，明天幽王將帶你出席宴會，你一定要表現出心懷天下的胸懷，在大臣面前侃侃而談，和他們搞好關系，不要給你父王丟臉。

　　姬伯服並不說話，只是表情憂鬱地點了點頭。

　　姬伯服的氣質太過陰鬱，完全沒有人君之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生活在如此沒有希望可言的環境中，又有誰能夠茁壯成長呢。

　　小助理又拍了拍手，調出申姬之子姬宜臼的影像。

　　此刻姬宜臼和六七個大臣混在一起，鄭泊鄭大夫也在其中，大家席地而坐，啜飲酒水，像是在為明天的晚宴預熱。

　　“鄭大夫！恭喜恭喜呀，孤在此敬鄭大夫一杯。”姬宜臼端起酒爵，敬了鄭泊一爵:“可惜明日宴會，孤突然被父王安排要事，無法赴宴了。”

　　鄭泊連忙回敬:“哪裡哪裡，不過一次晚宴罷了，等太子要事忙完，臣專門為太子舉一場大宴，也不請多，就在座的各位吧！”

　　“好！”其他大臣回應著，也紛紛舉起酒爵。

　　姬宜臼一爵豪飲而盡，借著酒勁，半開玩笑半鄭重其事地說:“其實周室衰落，本就是不可避免的，我疑心先王就是事先預料到了這個情況，才大肆分封的天下，只要周室名號尚存，總有忠心的諸侯願意為周效力。”

　　“太子所說，可是申國?”有大臣問。

　　“沒錯，就是申國。”姬宜臼說:“先王分封天下，本意就是周室衰弱時，可以有個依靠，所以周室依靠申國，便是相當自然的事情，沒有什麽可恥的，就是孤那個父王，私心太重，眼裡容不得沙子，見不得其他諸侯國強大。”

　　雖然姬宜臼也沒啥人君樣，反而更像是個江湖遊俠，但是比起氣質陰鬱懦弱的姬伯服，姬宜臼顯然會是一個更好的君主。

　　“所以你是想說，很明顯，大臣們都在巴結姬宜臼，不可能去依靠姬伯服?”彼蒼者天說。

　　小助理搖搖頭，一臉邪笑著說:“很明顯一定會有人去巴結姬伯服，賭一手姬宜臼會被廢，然後自己就能一朝得勢雞犬升天。”

　　“吼?有進步嘛。”彼蒼者天翹起大拇指。

　　“因為即便是人人都在巴結的太子，他的核心圈子也就那麽六七個大臣，其他人對他來說都只能算是外人。”小助理雙手叉腰:“申國勢力內部，競爭太過激烈，所以一定會有內部鬥不過的人，想要另辟蹊徑，去支持姬伯服。”

　　———

　　翌日，王宮外邊格外熱鬧，周幽王把許久不曾使用的儀仗帶了出來，旌旗翻湧似海，金石之聲震天撼地。鬧得鎬京百姓都出門圍觀這許久不曾見過的大陣仗。

　　其實儀仗隊伍早該出發了，周幽王也早在車上等著了，只是褒姒之子姬伯服尚在宮中，扭扭捏捏，像是心懷恐懼。

　　“母親，我是真做不到像哥哥那樣開朗，和每個人都能成為朋友，和大人們談天說地……”年紀尚小的姬伯服扒著門廊立柱，說什麽都不願意再多走一步了，他的心中滿是恐懼，他不知道到了宴會上應該怎麽應付， 他很害怕自己會出醜，然後丟了父王的臉面。

　　“姬宜臼他不是你哥哥！”褒姒厲聲呵斥。

　　姬伯服弱弱兮兮地低下了頭:“可是那些大臣，那些叔叔伯伯們，我都不曾見過他們，我不知道見了他們應該說什麽，我不知道怎麽才能做到母親說的那樣，籠絡他們……”

　　褒姒蹲了下來，摟住姬伯服的肩膀:“如果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給他們承諾吧。”

　　“承諾?”

　　“對，承諾，承諾他們，假如你當了周天子，你會給他們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你會給他們加官進爵，讓他們位列三公，永食周祿，你會給他們分封土地，讓他們列土封疆……”褒姒說。

　　“可是這些，我都做不到呀，這些東西，我給不起呀。現在周室衰弱，連兵都征不起，怎麽給他們榮華富貴，現在朝堂上下都是申相國的人，我怎麽可能鬥得過申相國呀，說列土封疆，現在周室又哪裡來的可以分封出去的土地呢。”姬伯服急得快哭了。

　　“沒關系，你隻管承諾，剩下的事情，母親和你父王再來想辦法，你父王身子骨硬朗，他還能活很久呢。”褒姒擦了擦姬伯服的眼淚:“沒關系的，沒關系的，都會好起來的，你隻管承諾就好，母親和你父王會擺平一切的。”

　　褒姒沒注意到，自己眼角也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嗯。”姬伯服點點頭。

　　“那我們走吧，去赴宴吧，裝得開心一點。”褒姒牽起姬伯服的手，像宮外走去。

　　“嗯。”姬伯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