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相國剛放下葫蘆,立刻就有人拍案而起。
“不立長子反立幼子,有違祖宗禮製,陛下萬萬不可呀。”大臣鄭泊拍案而起,用揪心的語氣語重心長地說。
周幽王在心裡冷笑,這個鄭泊最近和申相國的孫女走得很近,又有申姬親自說媒,據說不日就將大婚。身為申相國的準孫媳,他自然要第一個跳出來,幫著申相國說話,以此彰顯自己的進步之心。
“太子在朝堂之上經營數載,對於人君之事,已經小有心得,在座的大臣,都覺得太子將來必是一代賢君。”另一個大臣站起來略微委婉地說:“反觀褒姒之子姬伯服,年紀尚幼,未到接觸政事的年紀,是否有人君之才,臣等尚未可知道呀。”
周幽王想說,其實就是在說,太子已經在結黨營私了唄。
太子畢竟是未來天子之位的繼承人,朝中太多人巴結太子,和太子混在一起,等待太子繼承天子之位,他們好跟著一起飛黃騰達。
“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姬伯服這孩子相當聰慧,不見得不能為人君。”周幽王把心裡話咽了下去,找了一句還算聽得過去的場面話。
“天子畢竟是四海共主,統領天下之人,將來繼承天子之位的太子,只能是德才兼備品行兼好者,要經過仔細考察嚴格篩選,豈能簡單地一句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就能決定的?”另一個大臣站出來:“臣覺得太子姬宜臼足以勝任天子儲君之位,臣懇請陛下收回話語。”
“廢長立幼,乃是國家不祥之兆呀,陛下,難道想當亡國之君嗎?”一個大臣站出來,冷眼說出駭人聽聞的言論。
“陛下恐怕只是寵幸褒姒,才說出要廢太子的話語吧,依我看,陛下恐怕就是被美色蒙蔽了雙眼,喪失了智力,就行把褒姒處死算了,狐狸精害人呀,陛下也不想成為第二個紂王吧。”有個大臣直言不諱地暴論。
“別瞎說,沒有的事,陛下只是一時糊塗,陛下是精明之人,難得的明君,難得糊塗一次,近日寵幸褒姒,才說出的要廢儲君,另立太子,陛下只是說說而已,反而是朝堂上的大家太過較真了。”大臣趙陽看著氣氛不對,趕忙站出來,為周幽王解圍,給周幽王找個台階下。
朝堂眾臣越吵越凶,竟一個讚成周幽王提議的都沒有,反而弄得周幽王不知如何收場了。周幽王此刻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掏了出來,丟去北境極寒之地,被千年不化的冰雪掩埋起來,心寒呀。
朝堂越來越亂,幾乎所有人都在厲聲反對周幽王的決斷,逐漸成為一股難以遏製的潮流,大臣們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聲音小的就會被認為是不忠,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亂臣賊子。
申相國輕輕用手指敲了兩下桌案,大臣們的爭吵在幾秒鍾內停息了下來。
申相國睜開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雙眼,冷冰冰地看向周幽王,緩緩開口:“陛下真的要廢了姬宜臼,改立姬伯服?”
“沒有的事,正如趙陽趙大夫所說,寡人一時糊塗,才說出如此言論,況且寡人也只是在和愛卿們商量,並未獨下決斷。”周幽王低下頭,像以往一樣,認慫地說。
只是稍稍提了一嘴,就被群臣抨擊成這樣,整個朝堂之上,反而申相國像是天子,而自己屁都不是,這個周天子,當得也太沒意思了。
周幽王已經記不起來這是第幾次認慫了,好像自己天天認慫,事後自己總會越想越氣,恨不得把這幫大臣挫骨揚灰,方解心頭憤恨,可是事後是事後,身處事中的時候,自己又能怎麽辦呢?除了認慫,他什麽都做不了。
“我看呀,陛下就是被褒姒這個小狐狸精蠱惑了,陛下寵愛褒姒,那是陛下的事,臣管不著,但是臣懇請陛下,以後,就不要把她帶到朝堂上了,有違禮製,顯得陛下不知廉恥。”申相國說著,拍了拍衣袖,拎起葫蘆,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朝堂。
申相國走了,今天的朝算是開不下去了。周幽王無奈,只能揮一揮手,宣布散朝。
褒姒趴在周幽王懷裡,冷眼看著一切,面無表情。
周幽王仰天,長歎了一聲。
忽然大臣鄭泊像是想起了什麽,折返回來,小跑著來到周幽王面前,伏身跪下,從衣袖裡摸出一封請帖。
“陛下,臣明日就將大婚,這是請帖。”鄭泊雙手奉上,抵到周幽王面前。
周幽王並不接下,只是用沒有起伏地聲音問道:“迎娶之人,可是申相國的孫女?”
“正是。”鄭泊回答。
周幽王一手拿過請帖,並不打開:“好好,倘若寡人有空,必會赴宴。”
“多謝陛下垂憐。”鄭泊答謝之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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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已到正午, 周幽王仍然坐在席位上,回味著今天的早朝。朝堂上大臣的發言像一根又一根尖銳地針一般,扎進他的心裡,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從中緩和過來。
對於大臣們的言論,周幽王其實已經氣過了,不氣了,他只是覺得自己堂堂大周天子,竟完全像是廢物一個。
那張請帖被周幽王拆開,粗略地讀過一遍之後,就丟在桌案上了。
竹子製成的請帖上,赫然這些宴會舉行的地點,就是申宰相的府邸。
褒姒也坐在周幽王邊上,托著腮發愣,誰也沒說話,死一般地寂靜。
褒姒歎了口氣問:“陛下要去麽?鄭泊鄭大夫的婚宴。”
周幽王沒有搭理褒姒。
褒姒見周幽王沒有說話,便也不再多問了,只是自顧自地發呆。對她來說,朝堂上發生的事情,其實沒什麽好回味的,值得思考的事情只有之後該怎麽做。但是申相國權勢熏天,偌大一個朝堂之上,連一個讚成周幽王的人都沒有,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過了良久,周幽王才開口道:“要去。得去。”
周幽王說:“我要把姬伯服帶過去,給他培養人望。”
“滿朝文武都知道,朝堂之中真正說得上話的是申相國,而不是陛下,所以朝堂中有能力的在巴結申相國,沒有能力的也要巴結申不奸這樣的申家旁系。”褒姒說:“太子毫無疑問是申家自己人,也是大臣巴結的對象,陛下強行給姬伯服抬聲望,會有人信服麽?”
“誰知道呢,聽天由命吧。”周幽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