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如海潮一般從山上俯衝下來。

　　大地震顫，塵浪滔天。

　　看著浪潮越來越近，傅鬲覺得自己的膝蓋在發軟雙腳在不住地顫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雖然大家嘴上都在說著不怕死，但當真正直面如此排山倒海的陣仗，真正面對如此冰冷的死亡，其實沒有幾個人能做到沒有一絲恐懼。

　　然而他不能退後，也不能表現出一絲怯意，否則其他人都會跟著潰逃。

　　他深呼吸，強行穩住自己的心境。

　　北戎騎手，相距百步……

　　相距五十步……

　　相距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四步……

　　三步……

　　彼其娘兮，死就死了，放馬過來吧！

　　傅鬲一聲低吼，高舉盾牌，向前踏步。

　　只聽見一聲雄渾的馬嘶，一匹黑色的駿馬在傅鬲面前揚起前蹄，巨大的身影連天光都遮蔽。

　　前蹄落下，上千斤的力量砸在盾牌上，瞬息之間，傅鬲聽到了一聲不詳的“哢嚓”聲，似乎是他手臂的骨骼扛不住這股力量，瞬間被壓斷了。而傅鬲的身體，則幾乎要被這股前衝的力量撞飛！

　　———

　　彼蒼者天面色凝重地望著這個瞬間，他打響響指，喚醒了天命的力量，他手裡唯一的一點天命點數被激活，只要他一聲令下，中原腹地的諸侯王就會收到北戎南下的信息，開始組織防禦。

　　然而這麽做，無異於他主動宣布，將放棄長河文明北境的大片疆域。

　　“再等等，別心急。”小助理雙手握住彼蒼者天的手。

　　———

　　傅鬲被撞得連退好幾步，但是好在他和村民們站得密集，幾乎擠成一堆，村民疊加在一起的重量大過了馬匹衝擊的力量，竟硬生生抗住了。那名北戎騎手失去平衡，從馬背上滑下，重重摔在地上。

　　好幾個騎手跟著一起撞進陣中，但都被抗住，騎手摔下馬背，發出痛苦的哀嚎。前鋒受挫，跟在後面的騎手紛紛勒馬減速，整個馬陣亂作一團。

　　“打！”傅鬲拄著燕國大旗強撐起來，忍著劇痛高聲下令。

　　村民們迅速衝進馬陣之中，和北戎騎手扭打在一起，十來個騎在馬背上的北戎騎手被生拽下馬，摔在地上的北戎人在慌亂之中根本不是大燕村民的對手，被大燕村民以棒毆殺。

　　只有少許比較強壯的北戎人能夠反應過來，揮舞手中的馬鞭橫掃反擊，但終究是敵不過大燕村民人數眾多，他們僅僅只是揮出一擊，便已身中數擊，重傷倒地，無法再戰。

　　沒有被拽下馬的北戎騎手呼喊著大燕人聽不懂的話語，竟四散奔去，完全沒有加入戰局保護族人的意思。

　　在大燕村民還在處理墜馬北戎人的時候，其他北戎騎手已經繞過了村民，有些闖進村民家裡，有些徑直穿過了村莊，開始往其他地方策馬狂奔，而有些甚至脫離了馬隊，向北逃竄。

　　有個詞語可以很好地形容北戎騎手目前的狀態——作鳥獸散。

　　傅鬲驚訝於北戎人低下的戰鬥意志和過於混亂的紀律性。

　　最終大燕村民追出百十米，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北戎騎手越跑越遠，在視線中變得越來越小，最終小成一個點，消失在視野所能企及的最遠端。

　　“遭了！那邊，那邊是其他村莊，他們搶我們不成，打算去劫掠其他村莊了！”一個村民指著西南方向說。

　　“那邊還有村莊?”傅鬲拖著已經完全斷掉，沒有知覺的手臂，看向村民指的方向。

　　按照傅鬲的印象，那邊應該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界才對，怎麽會有人居住呢?

　　“那邊一直有村莊啊，傅大夫你不知道麽?”村民說。

　　傅鬲詫異，作為燕國的大臣，他其實根本不知道燕國境內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燕國有多少個村莊，多少個聚落，如果不是這一個多月他沿著燕國邊境一路走來，他甚至不知道整個邊境線上，燕國總共有多少個村莊。

　　但是很顯然，完了，一切都完了，就算他傅鬲動員了燕國整個邊境線上的百姓，也根本攔不住這些騎在馬上的北戎人，那些北戎人其實壓根就不想和大燕人打仗，他們就是搶一把就跑，只要他們想跑，沒有馬的大燕人就根本追不上他們。

　　就因為北戎人有馬，而他們大燕人沒有馬！

　　———

　　“等等，為什麽北戎騎手的實際戰鬥力那麽低?”小助理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彼蒼者天:“難道評估表出問題?按照評估表，燕國農民臨時轉化成的士兵，應該完全打不過北戎騎手，被北戎騎手碾壓才對呀。”

　　“北戎騎手隻被拽下來十幾個，而大燕士兵則有十幾個被衝撞成重傷，三十幾個大小輕傷不等，其實北戎騎手已經造成很大殺傷了。”彼蒼者天調出戰鬥的傷亡數據。

　　這十幾個重傷，都是一開始被北戎騎手衝撞造成的，三十幾個大小不等的輕傷，也是由於北戎騎手的衝擊，只是這些重傷是直接被衝擊的前排，而輕傷也是分攤衝擊力的後排。

　　“但不管怎麽說，這一仗，應該可以算作大燕人打贏了，被拽下馬的十幾個北戎騎手全部被亂棍打死，而大燕士兵無一人陣亡，雖然按照這個時代的醫療技術，被馬匹衝撞到的重傷員活下去的幾率不大，但總的來說，戰果還是不錯的。”小助理說。

　　彼蒼者天搖搖頭:“北戎人根本就不是來打仗的，他們就是過來搶一把就跑，一個村莊搶不到，就跑去另一個村莊搶，即便深入燕國腹地，也沒人能夠攔得住他們，因為他們騎乘馬匹，機動性太高。”

　　“至於大燕士兵能夠打贏這場戰鬥，應該由於早期北戎騎手，他們的紀律性是極差。”彼蒼者天調出早期北戎騎手的評估表，指向紀律性一欄:“以及備注四，作戰意志極度低下，在戰局不利的情況下，他們極大可能四散奔逃，作鳥獸散。”

　　小助理睜大眼睛，點點頭:“我懂了，這應該是遊牧文明特性的原因，目前遊牧文明還處在相當松散的狀態，組織結構相當松散，沒有什麽集體意識，所以稍微死幾個人，大家就都不想打了。”

　　“遊牧文明會大規模南下，估計是因為那位撐犁孤塗的存在。”彼蒼者天分析說。

　　“可既然是撐犁孤塗的原因，那麽為什麽備注三沒有觸發呢?”小助理指向備注三，撐犁孤塗的影響力，在撐犁孤塗的帶領下，他們可能會變得極為好鬥。

　　“因為撐犁孤塗不在邊境線上，撐犁孤塗已經一路繞開燕國的烽火台，一路跑到薊都，帶著早期北戎竊薛兵臨城下了。”彼蒼者天把目光投向薊都。

　　薊都城外，撐犁孤塗帶著自己的精銳衛隊開始向著薊都城進軍，他們和那些只是南下搶一把就跑的北戎騎手不一樣，他們明顯是過來打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