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法處辦公室外面的大廳裡,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
他們都是現役軍官,也有相當數量的士兵。
大廳裡的警衛數量比平時增加了許多。樓層上下到處都是身穿黑色製服的武裝士兵。他們佩戴的領徽肩章與普通軍人一樣,製服卻是沒有任何修飾的黑色。他們挪動槍口,對準站在大廳裡的這些人。目光冰冷,沒有絲毫感情。
只有警衛局直轄人員才有資格穿著黑色軍裝。按照相關條例:他們擁有在危急情況下不經過報批,直接處決反亂者的權力。
被槍口瞄準的滋味兒並不舒服。聚集大廳裡的軍人們不再喧嘩,叫嚷的聲音也小了許多。
可他們仍在議論紛紛,臉上滿是憤憤不平的表情。
一名身穿黑色警衛製服的少校從辦公室裡走出來。他臉上布滿陰雲,凶狠陰鷙的目光從人群裡迅速掃過,冷冷地問:“你們有什麽事?知不知道聚眾衝擊軍法部門是必須被嚴懲的重罪?”
一名身材高大的上尉走到人群前面,行了個軍禮,用鏗鏘有力的音調回答:“我們無意違反軍紀。我們只是有些問題,想要得到解釋。”
“問題?”
黑衣少校的語氣平平淡淡:“什麽問題?”
“關於cr小隊全員通過考核,並且得到“全優”的成績,我們想知道這究竟是為什麽?”
說著,上尉側過身子,揮手指著身後黑壓壓的人群,加重語氣:“我們都抱有著相同的要求。“全優”,這成績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我們想知道cr小隊的整個戰鬥過程,要求軍法處對該小隊戰果進行審核。這要求並不過分。公正、嚴格、絕不弄虛作假,我們要求的,只有這些。”
黑衣少校冷漠的臉色稍微有所緩和。
他朝前走了幾步,說話語氣依然冰冷:“關於訓人員的具體考核成績,軍法處會在近期發布。至於cr小隊的“全優”,這件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他們沒有在考核過程中有違規跡象,出發營地傳回來的資料正在整理當中,戰鬥錄像很快就會公布。你們不要急,其實……”
一名神情冷峻的中尉毫不客氣打斷了他的話:“近期發布?請問,“近期”是多久?一天?一周?還是一個月?”
旁邊的上尉點了點頭,認真地問:“請給我們準確的答覆。我們想知道具體時間。”
這些話帶有明顯的強迫性質,黑衣少校臉色頓時一沉:“你們是在威脅我嗎?”
中尉絲毫不肯退讓:“我們隻想知道事實。”
少校微微眯起雙眼,手,慢慢放在腰部的手槍上。
“如果對某個問題產生疑問,你們當然有知道真相的權力。不過,任何事情都必須按規矩來。你們要求軍法部門對cr小隊的考核成績進行審驗?哼————可以,沒問題。”
說著,黑衣少校抬起手,指了指擺在門口的接待台和工作人員。
“去填表,仔細注明你們想要申訴的事件,以及各種要求。軍法處會在三個工作日內進行回復。這是程序,是規矩,所有人都必須遵守。”
話音未落,人群裡立刻響起強烈的反對。
“三天時間太久了,足夠那些家夥偽造證據。他們會弄出一大堆數字來掩蓋問題真相。”
“沒錯。既然已經得出“全優”的結果,說明軍法處對這件事情已經有了結論。”
“擊殺一千五百頭,這數字的確驚人。我們現在隻想知道,cr小隊那些家夥究竟是怎麽做到的?該不會是軍法官看錯了,把一百五當做一千五,後面多加個“零”吧?”
不知道是誰的首先吼了起來,抗議浪潮頓時此起彼伏。譏諷、嘲笑、指責在大廳上空盤旋。雖然只有幾百人,聲勢卻無比強烈,各種叫囂的聲音震耳欲聾。
局勢似乎有些失去控制。
黑衣少校臉上陰晴莫定。他冷冷地盯著站在對面的人群,右手死死按住手槍皮套,卻一直沒有拔槍。
警衛人員的確有權格殺反亂者。
可問題是,這些聚眾引發騷亂的家夥實在太多。兩百、三百,外面還有人源源不斷加入進來。他們大多是在職軍官,批量監禁或者槍斃,會引發一系列難以想象的問題。
少校腦子裡飛速轉過無數個念頭。他甚至想過,請求集團軍司令部派出憲兵,給予支援。
就在這個時候,大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略顯沙啞,充滿疲憊的聲音。
“你們究竟在於什麽————”
這聲音很大,加上大廳上空體積產生的共鳴效果,在人們耳朵裡帶起一陣“嗡嗡”的回聲。
所有人立刻轉過頭,把目光投向大門。
蘇浩和cr小隊另外九名成員站在門口。他們扛著口徑粗大的毫米單兵機炮,胸前挎著突擊步槍。戰鬥服護甲和胸、腹等部位到處都是血跡,軍靴上滿是泥垢。
他們手裡拎著鼓鼓囊囊的軍用背包,系帶扎得很緊,在背包表面勒出一塊塊飽滿的凸起。裡面裝的東西似乎很重,非常潮濕,背包帆布完全浸透,從底部滲出點點滴滴的血水。
毫無疑問,那些從背包裡滲出來的液體是血。濃烈血腥的味道,任何上過戰場的人,都不會忘記
沒有人回答。
一雙雙眼睛從不同位置看過來,集中到這些遍體鱗傷,扛著殘破武器和裝備的戰士身上。
毫無疑問,他們經歷了最慘烈的戰鬥。
劉寒的背包裡插著幾十支表面發黑的報廢槍管,只有長時間高強度射擊,才會導致槍管變形。
白雲聰斜插在背包上的戰斧已經缺刃。半月形的刃口看上去活像風燭殘年的老頭牙齒。這玩意兒是用堅硬的碳素製成,破爛到這種程度,可以想象肉搏戰是何等的激烈。
蘇筱站在隊伍前列。作為cr小隊唯一的女性成員,人們對她的關注自然要多一些。她肩膀上掛著風於的碎肉和內髒,無法系攏的背包裡,露出很多用鐵絲串在一起的怪物耳朵。
這種可怕的戰利品很難與身材窈窕的女人聯系起來。也許是察覺到周圍戒備審慎的目光,蘇筱淡淡地笑著,從薄而性感的嘴裡伸出舌頭,輕舔了一下微紅的唇。
這東西沒能讓圍觀者感受到應有的魅力,卻產生了更多的凶悍和殺意。仿佛食人女魔在無言宣告,自己準備就餐。
“哐啷————”
蘇浩解下毫米機炮的肩部系帶,沉重的武器立刻滑落地面,發出尖銳的金屬撞音。
他如鐵塔般站在大廳入口,帶著滿面猙獰,仿佛剛剛從牢籠裡放出來的餓龍,凶狠陰森地環視周圍。
cr小隊剛剛返回基地市,蘇浩已經收到任怡江的緊急通訊,聲稱有大量軍人聚集在軍法處,要求公布cr小隊的戰鬥考核記錄。出於安全起見,任怡江讓蘇浩與其他人直接前往集團軍司令部,等問題平複後,再進行接下來的一系列手續。
對於“麻煩”和“危險”,蘇浩有自己的解決方法。
“你們對cr小隊的考核成績有疑問?”
蘇浩抬起頭,凶悍冷虐的目光在人群裡緩慢延伸。
一些人被他的氣勢和威嚴壓製,慢慢低下頭。
一些人非常惱怒的橫眉冷對。
還有一些人神情冷漠,眼裡滿是不屑和鄙夷。
蘇浩活動著肩膀,關節部位發出“啪啪”的脆響。他掄起右拳朝左手掌狠狠砸了幾下,一把奪下白雲聰手裡的背包,用力扯開系帶,將背包重重扔在地上。
“嘩啦————”
無法承受體積和重量的背包頓時摔裂,爆出一大堆黏糊糊的眼球和耳朵。它們看上去很新鮮,包裹著厚厚的膿漿,表面有大量於涸的血跡,散發出令人惡心的臭味。
“我們實際於掉的變異生物,比你們想象中要多得多。”
蘇浩“嘿嘿嘿嘿”地獰笑著,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你們應該感謝軍法處的官員。要不是擔心你們這幫膽小鬼被活活嚇得當場撒尿,他們會公布比一千五百頭更多的數字。你們算老幾?你們都於過些什麽?所有補充人員必須經過考核,才能成為正式軍人。我知道你們都在那座城市裡呆過。我知道你們都經歷過所謂的“戰鬥”。你們的確有值得自豪和驕傲的經歷,你們與怪物面對面接觸,在死亡邊緣徘徊。就因為這樣,你們就能肆意譏諷、嘲笑別人?”
此刻,蘇浩的模樣活像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他並不介意旁人的看法和眼光,而是想要讓自己更加瘋狂,更加暴虐。
蘇浩獰笑著,從旁邊抓過一名中尉,大步走到摔散的背包前,俯身抓起一把類人眼球,用力按在中尉臉上,用足以震聾耳朵的聲音咆哮。
“給老子好好看看這是什麽?我們於掉了數以千計的怪物,挖掉它們的眼睛珠子。這些東西又沉又重,從廢棄城市一路帶出來花費了不少力氣,就是為了讓你們這幫白癡混蛋好好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戰利品。”
“誰還有懷疑?過來跟老子打一架。”
中尉其實很強壯,身高也超過蘇浩一頭。但他的力量根本無法與蘇浩相比,拚命掙扎,仍然不能掙脫那隻硬如鋼鐵的手,只能任由蘇浩像玩具般拎起,狠狠摔在地上。
囂張跋扈的態度,立刻激起滔天巨浪般的憤怒。
一個掛著上尉肩章的軍官怒吼著大步過來:“殺幾隻變異生物有什麽了不起?就憑你們這點兒戰功,難道以為……”
“嘭————”
巨大的碰撞,瞬間壓製了他的咆哮。軍官只看見蘇浩的拳頭佔據整個視覺空間,然後自己瞬間失去平衡,朝著反方向倒飛出去。
這一拳極重。上尉的鼻梁被活活打斷,臉上滿是鮮血。他哀嚎著在地面掙扎,卻一直沒能站起來
蘇浩慢慢活動著手腕,凶狠凌厲的目光朝旁邊飛掃:“還有誰不服?站出來,老子現在就可以給他最完美的解釋”
人群裡的聲音頓時小了很多,一些士兵甚至面色蒼白。
很多人都認識那名被打倒的上尉。他是戰鬥步兵營的隊長,屬於最強悍的二階強化人。
蘇浩的軍銜只是中尉。一拳,就把素有凶名的上尉生生打飛,毫無招架之力。
這是什麽概念?
有如此恐怖的力量,的確能夠解釋cr小隊如此豐厚的戰果。
“你們都是軍人,都擁有令人羨慕的強化力量。”
蘇浩從衣袋裡摸出一顆銀骨,高高舉起,用足夠所有人聽見的巨大音量吼道:“你們都知道這是銀骨。它能改善你們的神經中樞,強化骨骼硬度。但你們並不知道,我一直呆在廢棄城市裡,跟那些變異生物面對面活著。直到有一天,我終於從喪屍體內發現了它。”
這話實在出乎意料。人們紛紛用驚愕的目光看著蘇浩。他們議論紛紛,不知不覺間,憤怒和報復的念頭漸漸淡化,被驚訝和疑惑取代。
一名少校從人群裡走出,不太確定地問:“等等,我不太明白你剛才話裡的意思。銀骨和你,究竟有什麽關系?”
“是我發現了銀骨。”
蘇浩轉過身,傲然地看著對方,語氣鏗鏘,目光如刀:“那時候我還不是軍人。我是平民,我一直在廢棄城市裡跟那些喪屍拚命。我捕捉它們,用老鼠、昆蟲、鳥雀……用所有能夠找到的東西喂養它們。我親眼看著它們從喪屍變成血屍,看著它們被各種外來物體感染變成類人。我相信所有生物體內都有秘密,生物循環過程中總會出現天敵。那時候的處境很艱難,我和我的同伴經常沒有食物,武器只是普通的刀子和棍棒。我們頑強的活著,用盡每一分力氣與喪屍搏鬥。很多人死了,活下來的寥寥無幾。但他們是最強大的戰士,熟悉變異生物的生活習性和特征,意志堅決,性格堅韌,從不認輸。為了自己和身邊的人,他們寧願付出生命,付出一切。”
“我見過有人絕望自殺,也見過有人哭喊著被喪屍撕成碎片。我認識很多非常優秀的幸存者。他們沒有在死亡和危險面前沮喪,從不因為困難和絕境發愁。即便面對成百上千的喪屍,他們依然面帶微笑。我們是同伴,是彼此背靠背,相互值得信賴的朋友。我們在篝火前分享食物,把最鋒利的刀子遞給對方。因為我們相信,他比我更需要這些,當死亡來臨的時候,我不是一個人,我們將共同面對
這並非辯解,更像是一次演說。
沒有人與蘇浩直面相對。
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無時無刻都釋放出銳利冰冷的光,令人難以直視。
“想想那些活著與死去的人,再想想你們自己。”
沉默片刻,蘇浩再次爆發出怒吼:“你們一直很安全,有免疫藥劑和強化藥劑,有高大厚實的圍牆,有足夠的食物和水。在外面,在廢棄的城市,還有成千上萬的人活著……不,那根本不能算是“活”。他們在掙扎,在拚盡全力為生存努力。與他們相比,你們無疑很幸福。”
“可是你們看看自己,都於了些什麽?”
“質疑自己的戰友,稍不滿意就聚眾衝擊軍法部門,威脅警衛管制人員……是的你們可以為這一切找到充足理由。訓人員此前從未有過以小隊規模擊殺上千頭變異生物的記錄。你們忘記了最根本的東西————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變化。你們以前想象過有喪屍這種生物嗎?《動物百科全書》裡能找到血屍和類人的記錄嗎?以自己為標準,對未知事物進行判斷,是最愚蠢的表現。你們做不到,並不意味著別人不行。如果所有事物都按照固定模式進行,奧運會有誰能破世界記錄?新的科學技術怎麽發展?我們的未來,還能剩下什麽?”
嘶喊的余波,在每一個人腦海和耳邊震蕩。
這些話不是什麽經世格言,其中蘊含的道理淺顯易懂,算不上多麽高深的學問。然而,它們如冰水衝開淤積在人們心裡的怒火,狂暴燥熱的大腦漸漸冷靜,慢慢恢復清醒。
“五天時間,一千五百頭,這是cr小隊創下的記錄。 我們沒有犯規,沒有使用超乎規格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軍法處稍後就會公布戰場視頻,你們可以自己尋找答案,而不是用現在這種野蠻無知的方式,被別人誘導,當做棋子。”
冷漠地丟下這幾句話,蘇浩撿起地上的單兵機炮,如魁梧魔神般大步穿過人群。
其余的隊員跟在身後,形成一道散發著濃烈血腥,力量威懾,凶悍與殺意的線。
沒有人上前阻攔,也沒有人自不量力走出來想要與這些人較量。
他們聽懂了蘇浩的話。
想想城外那些難民,看看血肉滿地的大廳。自己的動作竟然是那麽可笑,那麽愚蠢。
人群漸漸散去。
至少,他們記住了一個名字。
cr小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