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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紀元》第209節 偷運
這問題實在太意外了。

 欣研和薑婉琦相互看了看,彼此眼睛裡充滿驚訝、疑惑、顧慮,更多的,還是警惕。

 子衛一直在催促:“怎麽不說話?別發楞啊”

 欣研的目光如同冰塊般毫無感情可言。她注視著子衛,想要看穿這個男人的內心。

 欣研知道很多男人都喜歡自己。可是在這個問題上,根本沒有商量的余地,她也從未想過為了糧食付出身體之類的問題。在“蜂後”心目中,只有唯一的“蜂王”。旁人可以羨慕,可以嫉妒,可以用帶有諸多感彩的眼光注視自己,但絕對不可能膽大包天的覬覦。觸犯這種禁忌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不會有第二種選擇。

 在司令部辦公室的時候,如果可能,欣研實在很想殺了陳尚。然而那種事情最多只能想想,他畢竟是一名中將,殺人引發的一系列問題只會給蘇浩帶來更多麻煩。想要報復,只能慢慢等待以後的機會。

 現在,面前的子衛只是一名中校。如果這個男人腦子裡和陳尚一樣滿是齷齪念頭,欣研並不介意殺一儆百。她是警衛局軍官,於掉一名中校,差不多已經是身份和職權的極限。

 想到這裡,欣研漸漸收起臉上的冰寒,以稍微正常的表情略點點頭:“是的,我們需要食品。”

 子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給我看看你的軍人身份證。”

 盡管不太明白對方的目的,欣研還是從上衣口袋裡摸出證件,遞了過去。

 子衛認真地翻看一番。把證件還給欣研的時候,他繼續道:“在辦公大廳的時候你曾經說過,第十一獨立部隊指揮官蘇浩準將是你的丈夫?”

 欣研蹙著眉頭,毫不掩飾話語中的譏諷意味:“怎麽,有問題嗎?”

 子衛依然伸著手,黑色的眼睛裡目光清澈:“既然是夫妻,那你一定隨身攜帶有相片之類的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欣研臉上一滯。

 這要求就有些過分了。

 她不明白這個叫做子衛的軍官究竟想於什麽?但不管怎麽樣,一個男人找一個女人要照片,總是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別擔心,我沒有惡意。”

 子衛笑了起來:“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們的身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338步兵師團的副團長。重申一遍————我沒有惡意,我只希望能幫到你們

 這番話說得很誠懇,欣研慢慢收起敵視心理,盯著子衛看了幾秒鍾,從戰鬥服內側摸出項鏈,打開吊墜上的扣子,把鑲嵌在其中的蘇浩照片晃了晃。

 子衛看得很認真,他低下頭,從隨身電腦裡調出蘇浩的資料比對片刻,再次微笑起來:“很好,我沒什麽問題了。現在,請你們跟上我的車,前往第二步兵團的駐地。”

 順著他的指引,欣研和薑婉琦看到不遠處停著一輛軍用越野車。

 就在子衛即將從車門前離開的時候,薑婉琦冷不防從車窗裡探出頭,問:“338步兵師團的團長是誰?”

 “我們剛剛從東部前線撤下來休整。”

 子衛看了她一眼,平靜地回答:“團長和參謀長都戰死了。現在,我是338步兵師團的最高指揮官。”

 子衛沒有撒謊。

 整個國家,整個大陸,整個世界的人類,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生物戰爭。東部沿海地帶歷來是人口密集的地區,也是軍部大部分力量的集中區域。在整個東部防線,集中了六十多個集團軍,三百多萬部隊。在這條綿密防線的背後,是一個個基地市。軍隊與後方就這樣相互依托,相互維系著所在區域的戰力平衡。

 無論“東部防線”還是“北部防線”,都只是習慣概念上的簡略稱謂。在電子地圖上,其實只有一塊塊紅綠相間的區域。紅色,代表被變異生物佔據的城市。綠色,意味著基地市和軍隊控制的區域。就面積而言,綠色區域比紅色區域大得多。比較下來,前者更像是後者的背景,就像一塊巨大的綠色地毯上,閃爍著一個個刺眼的紅色光團。

 從病毒爆發至今,軍隊的戰果非常有限,主要攻擊目標大多是村鎮,以及規模較小的城市。大量平民湧入被清理過的地區,開始重新建設新的家園,而軍隊卻扼守著北方與東面,依托長江水道和公路、鐵路網,以戰鬥力強悍的“甲級”部隊為前鋒,戰力稍弱的“乙級”部隊為後置,層層構築防區。

 前線每天都在把爆發戰鬥,交戰規模也許是一個小隊,也可能是一個師。如果沒有基地市,前線根本無法維持。如果沒有第十一獨立部隊之類的新兵訓練機構,前線人員缺額也無法得到補充。

 套用未來世界的話:“這其實就是人類與病毒之間的持久戰。它們從我們手中硬生生的搶走居住地,我們迫於無奈只能反擊。這是生與死的較量,是進化與物種之間的戰爭。我們可能都會死,但我們並不遺憾。因為我們抗爭過,努力過,戰鬥過。”

 338步兵師團的戰亡率高達百分之十四。按照相關條例,他們一路撤至新柳州地區進行休整。除了接收人員補充,還必須更換裝備,軍官和裝甲部隊還要接受進一步的戰術訓

 並不是所有人都貪生怕死,在子衛看來,自己的團長和參謀長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他們在防線最危險的時候,帶著警衛排衝了上去。雖然戰死了,卻給增援部隊贏得了機動時間。那一戰,全團消滅了多達數千的變異生物,工程部隊把防禦工事朝前推進了上百米。團長、參謀長,還有那些警衛最終沒能活著回來,人們只找到十幾具被啃光的骨頭。

 人死了,其實就那麽回事。一把火燒成灰,誰也不比誰更顯高貴。可總有些名字永遠留在活人心裡,人們會念著,記著,在某個特定場合想起來的時候,總是默默流淚。

 蘇浩在軍部會議上的那番話,隨著公共頻道的傳播,被很多人知曉。子衛很佩服蘇浩的膽量,他不知道軍部的命令正確與否,卻對蘇浩敢於率隊救援前線敗兵的舉動感到尊敬。他相信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都對那段視頻感到熱血沸騰。

 因為,那才是真正的軍人。

 團撤下來的時候,攜帶了很多補給物資,有武器彈藥,也有燃油食品。在駐地的倉庫裡,原本就儲藏著一部分糧食。累計相加,總數超過四百噸。

 看著眼前裝滿食品的十幾輛卡車,欣研徹底打消了顧慮。頭腦裡充滿驚喜,也有對子衛的感激和憂慮。

 “這些東西都給了我們,那你們怎麽辦?”

 欣研環視了一圈正在附近忙碌的士兵,很是不安地說:“這是你們接下來這段時間的補給,我不能全部帶走。不,這可不行————”

 “沒關系,第十一獨立部隊比我們更需要。”

 子衛從衣袋裡摸出香煙,點燃,迎著已有涼意的風,慢慢地抽著:“我已經向集團軍後勤處打過報告,最遲後天,新的補給就能送過來。說起來,我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你們的光。呵呵你們吃的都是陳糧,我們吃的可是新米。”

 這種話雖是玩笑,卻也是事實。

 欣研的眼睛裡充滿感激。她注視著面前這個剛剛邁入中年的男人,認真地說:“謝謝”

 子衛吐出一大口濃煙,淡笑著搖搖頭:“不客氣。”

 “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欣研絲毫不為子衛的言辭所動,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男人:“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想法嗎?我覺得,你之所以幫助我們,不僅僅只是因為同袍這麽簡單。”

 “呵呵被你看穿了……”

 子衛絲毫沒有內心秘密被看破的尷尬。他沉默了幾秒鍾,從貼身衣袋裡摸出皮夾,打開,在透明塑料製成的內頁,鑲嵌著一張照片。

 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背景是藍天草地,她摟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孩子,玩得很開心,臉上堆滿幸福的笑容。

 欣研眼裡透出驚訝————相片上的女人與薑婉琦頗為相似,除去髮型和著裝,差不多就是同一個人。

 “這是我的妹妹,還有我的外甥。”

 子衛仰著頭,煙灰被風刮起,朝著遠處瘋狂席卷。

 他注視著站在遠處卡車旁邊的薑婉琦,語調充滿沉重和傷感:“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隻覺得震驚,以為是上天為我特別降下的奇跡。可她們終究是兩個人,死者不可能複生,誰也無法代替。如果把這看做是亡靈的指引,那我這個哥哥就必須為她做點兒什麽。”

 欣研合攏皮夾,遞還到子衛手上。

 她一直沉默著,直到車隊發動引擎,順序駛出軍營大門,自始至終也沒有再說過一個字。

 司機和卡車都是子衛暫借的,把物資運到目的地,他們就必須返回。

 半小時後,軍營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

 薑婉琦嚼著一塊當做晚飯的壓縮餅於,頗為感慨地說:“那個叫子衛的家夥是個好人。很幸運,我們這一趟沒有白跑。”

 欣研偏頭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說:“他有個妹妹,跟你長得很像。”

 薑婉琦停下嘴裡的咀嚼,含著一大口半於不濕的餅於渣塊,瞪大雙眼,含含糊糊地問:“真,真的?”

 欣研認真地點了點頭:“真的。”

 新柳州基地市,地下十六號靶場。

 一陣極度慘痛的嚎叫回蕩在靶場上空,這種聲嘶力竭的喊叫只是偶爾間斷,仿佛要把肺部所有空氣全部清空,變成維持喉嚨運動的能量。靶場巨大的穹頂使這可怕的聲音變得“隆隆”作響,從遠處折射回來的音波變得沉悶模糊。盡管場地四周燈光明亮,主控制室裡播放著格調輕松的樂曲,可兩名工作人員仍然戰戰兢兢如臨大敵,按動鍵盤調換靶位和操作電腦都顯得笨拙,額頭上不斷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陳尚端著一支特製的二十毫米單兵機炮,雙腿分開,如鐵塔般牢牢釘在地面,偏著頭,眼睛透過炮口上方的瞄具,冷漠地注視著被黑色十字鎖定的目標

 那是一個被捆綁在三百米外的中年男人。他上身,下身穿一條灰綠色的軍製內褲,雙手反綁,牢牢固定在一塊兩米多高的白色背景牆上。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可以看到牆面上到處是四散飛濺的醬色血點。在男人頭部、脖頸、腿腳和身體邊緣,排列著一個個酒盅大小的彈孔。

 以正常人的視覺看來,這些彈孔間距都差不多,精確程度如同用標尺測量過。男人的兩條胳膊順著肩膀平攤開來,雙腿保持直立,整個姿勢形成十字架。他被牢牢固定住,只有頭部可以略微活動。在沿著身體邊線的密集彈孔襯托下,整個人與白色背景牆很像是一張形狀怪異,帶有整齊齒孔的郵票。

 “砰————”

 刺耳粗暴的槍聲再次響起,飛射的彈頭準確命中男子右耳附近的邊線。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死亡,使男子不顧一切再次嚎叫起來。他雙眼睜得鬥大,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雙手和腿腳拚命掙扎,卻無法在堅硬冰冷的鋼鐵刑具束縛下松動分毫,只能無力地扭動著,一邊痛哭流涕,一邊慘叫,嘴裡不斷發出含糊不清的字句,聽起來似乎是在哀求,又仿佛是在懺悔。

 陳尚冷硬的表情絲毫沒有松緩。他靜靜地站著,靜靜地注視著被固定在背景牆上狀若瘋狂的男子。幾分鍾後,男子耗盡了力氣,癲狂程度也隨之緩解許多。就在他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睜開眼皮,朝著遠處無比期盼且哀求地看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陳尚再次舉起手裡的大口徑機炮。

 這一次,他瞄準的目標,是自己的下身,雙腿中間。

 “不不要……司令官,求求你,不要————”

 男子的神經瞬間緊繃到極致。他不顧一切尖叫著,身體驟然挺直,眼瞳周邊的白色部分急劇充血,變成一團被鮮紅血管充斥的可怕球體。

 這裡是陳尚的專用靶場。可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像是專用刑場。

 被縛的男子是一名中隊長。兩周前,在廢棄城市裡一次小規模遭遇戰中,他拋棄了自己的士兵,獨自逃出城市。男子自知罪責重大,原本想要脫離軍隊,找個安全的地方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卻被負責巡邏的警衛部隊抓住。經軍事法庭審判,被一致認定有罪。

 陳尚的射擊並不致命,這是他獨創的一種特殊訓練方法。在思維意識鎖定目標的基礎上,以部分意識能量對彈頭進行引導,準確命中目標身體邊緣,彈頭必須在牆體內部炸開,從反方向對受刑者造成傷害。這種做法,就像某人用鐵錘之類的物件,從背後給你狠狠一擊。很痛,很難受,卻不會導致當場死亡。然而,當重擊的次數一多,身體承受能力達到極限,久被摧殘的內部器官就會出現功能衰竭,死亡自然不可避免。

 這種刑罰比直接槍斃更加殘忍。被縛的男人雖是軍官,卻無法掙脫用特殊材料製成的手環腳鐐。陳尚射擊的方位帶有一定斜角,射擊順序從足尖開始,一直延伸向上。這種做法,可以將受刑者的痛苦和心理承受能力消磨到極致。比如現在,男子雖然明白接下來的射擊可能並不致命,可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卻意味著生殖系統被徹底摧毀。這比言語上的侮辱,死亡威脅,甚至家人性命之類的事情更可怕。

 在集團軍司令官當中,陳尚屬於老邁的那一類型。年齡,意味著閱歷與經驗,也意味著看過,經歷過太多的事情。 與其說他的心智堅決,不如說是經歷太多,以至於熱情熄滅,心腸也變得冷硬。男人的哀求對他絲毫沒有效果,看著瞄準鏡裡那張因為恐懼、痛悔、絕望而扭曲的面孔,陳尚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快感,於是獰笑著,用力扣動扳機。

 高速旋轉的彈頭在空中劃出一道火焰軌跡,準確射入男子雙腿中間略下的部位。一股難以言語的巨大力量從牆體中間爆發出來,仿佛一隻無形的拳頭,從後面狠狠擊中臀部以下的位置。男子感覺一陣發麻,繼而變成撕心裂肺的慘痛,身體如同被硬生生撕裂開來。最令人恐懼的是,睾丸似乎被撞裂,炸爛。

 帶著腦子裡無數混亂瘋狂的念頭,男子發出一聲簡短急促的尖叫,便雙眼伸直,整個人徹底失去了生氣。

 他是被活活嚇死的。

 看著遠處已經不再動彈的屍體,陳尚放下剛剛抬起的單兵機炮,眼裡閃過一絲凶意和暴虐,呼吸漸漸變得均勻而寧靜。他松開肩膀上的皮帶,把機炮擺在一邊,走到後面休息區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早已泡好的茶水,儼儼地喝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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