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拿起聖上批好的奏折,也不看前面的文章,就看這八個朱批大字,過了一會兒說道,“這意思好,字也好,特別是最後四個字,越看越有神韻,落在這種俗套的奏折上,倒是有些可惜。”
大夏聖上順著天后的手看過去,自己也看自己寫的幾個字好看。
特別是最後四個字‘百無禁忌’,筆意連貫,如龍行雲,若拿到外面去,也是一項珍寶。
“確實可惜,不該落在這狗屁奏折上。”
說罷,聖上拿起戒尺,將‘鷹犬巡狩,百無禁忌’八個字裁了下來。
“你說,我將這八個字賞給周家那小家夥如何?會不會有點太貴重了,讓他不知分寸……還是皇后你來決定吧。”
天后聞言一笑,“聖上是擔心他和本宮娘家的事?”
天后直接明明白白地問出來,夫妻一體,唯一能夠當面揣摩聖心的,只有天后。
大夏聖上沒有否定,說道,“那皇后你覺得如何做?”
天后隨意說道,“幾個小輩們的賭鬥,我們摻和算什麽事兒?就讓他們鬧去,鬧夠了,鬧累了,也就消停了,至於這字聖上想要賞給誰,就賞給誰,這字再貴重,也重不過‘聖心獨裁’四個字。”
大夏聖上哈哈大笑,“還是皇后你了解朕的心意!”
他這樣說著,也沒有將字直接賞下去,而是按在手邊,倒是想要再自己思量思量。
將狗屁奏折放到一邊,大夏聖上臉上帶著笑意接過下一本。
當看到《乞罪表》,他心裡沒由來地煩躁,於是就多看了一眼。
然後大夏聖上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自己又強行沉下心看了一遍,而後抬頭,眼神銳利得無一人敢平視。
“梅清臣他人呢?”
“回稟聖上,跪在午門前呢。”
伴讀大太監小心翼翼地回道,這件事宮裡自然早就都知道了,不過沒人敢觸霉頭,隻想著那梅清臣跪一會兒,渴了,餓了,自己就離開了。
大夏聖上臉上重新掛起笑意,只不過這一次是冷笑。
原本宮外明媚的陽光一下子就被烏雲遮擋。
天地一暗,悶雷一響。
這個少雨的暖春三月,天京迎來了第一場大雨。
不一會兒,漫天雨雲籠罩了整個玉京山。
瓢潑大雨如豆子落下,打在人身上痛得很,午門前,穿著單衣,將官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身前的梅清臣抬頭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然後繼續跪著不語。
禦書房內,安靜了片刻,天后出聲道,“這文章寫得好,足以傳百代。”
聖上看向文章,當看到‘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時候,肝火頓時上來了。
“他還少了一句‘君不君’!”
“他這哪是乞罪,他這是誅心啊!其言誅心!其言誅心!”
大夏聖上連說三個誅心,然後咳嗽了起來。
天后歎息一聲,伸出手掌,掌心七彩佛光普照,按在大夏聖上後背,緩緩幫他梳理心中鬱結之氣。
理了一會兒氣,大夏聖上也就不咳嗽了,宮外那突如其來的雷雨也小了下去。
大夏聖上喝了一口茶,又看向那奏折,當看到末尾三司的批注。
臣請賞誅神司總旗周鐵衣,以彰其功。
又覺得礙眼。
心中不快,於是提筆如刀,將手邊裁好的‘鷹犬巡狩,百無禁忌’八個字一劃。
瞬間,這八個珍寶般的字就失了神韻,變成廢紙一張。
天后還繼續提奏折的事,“聖上,這奏折如何批?”
“留中不發!”
······
誅神司兵營,早上起來,周鐵衣並沒有急著折騰麾下小旗。
畢竟其中三個,昨天打得那麽狠,於情於理,都該讓別人喘口氣,再慢慢折騰。
過了晌午,他才慢悠悠讓阿大吹響號角。
其中四家的人其實一早就等在誅神司外面,等周鐵衣吹響號角後,一個個抬進了校場中央。
周鐵衣目光笑著從申屠元三人移開,當看到梅俊蒼被抬進來的時候,他頗感到意外,我還沒打呢?
“這誰打得?”
抬梅俊蒼進來的梅府下人有禮有節地上前行禮,然後稟告道,“回總旗的話,是老爺昨日打得,今天讓我們抬著來,並帶句話給你。”
周鐵衣眉頭皺起,抬頭望天,忽然一大片烏雲籠罩玉京山,雷聲一響,連帶著玄武湖誅神司這裡都下起了雨。
不過軍營之中,也沒有人去避雨,就站在雨幕之中。
“老爺吩咐了,他教子無方,周總旗心思靈巧,有勇有謀,能見人所不見,又能人所不能,若用在正途,是個治世能臣,隻管教著,是死是活,他都認了。”
這一次被誇,周鐵衣沒有一點自傲,反而覺得比當初秀兒誇自己還要麻煩。
他又看了看真的被打斷腿,默不作聲躺在擔架上的梅俊蒼。
這儒家真狠!
就在周鐵衣思忖著要怎麽應付梅俊蒼的時候,就見到自己大哥神色有些慌忙地通報了軍營駐守,向自己跑過來。
他倒是第一次在自己老哥臉上察覺到慌忙,當時周鐵戈知道自己被神秀和尚烙印下佛性之後,可都神色淡然,還有心思讚歎對手的本事。
“怎麽了?”
周鐵戈同樣淋著雨,不過他手上始終蘊含一團血氣,護著一張紙。
看到弟弟,周鐵戈一時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於是先將手中的紙遞了過去,“你先看看吧。”
周鐵衣拿起紙,一目十行,當他看完整篇謄抄的文章之後,這卷紙上的文墨已經完全被雨水淋濕了。
周鐵衣竟然一時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氣血,臉色脹紅,拿著紙的手劇烈揮動,“這文章哪裡來的!”
周鐵戈看了一眼躺在校場中央的擔架上,不發一言的梅俊蒼,他現在真想提刀砍了梅府上下!
不過現在殺人已經無濟於事了。
於是他理了理思緒,從早上朝會開始講起,當說到這是梅清臣上書的《乞罪表》,梅清臣現在還跪在正午門外的時候。
周鐵衣忽然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巴掌,啪的一聲,在雨中也清晰可聞。
媽的,周鐵衣,誰他媽借你的腦子和膽子去惹儒家的人。
一個封建學說,能夠統治一個文明三千年,總會教出些怪物出來的!
而且我為啥運氣這麽不好,不就想安安穩穩當個小小的總旗嗎,怎麽剛出周府的新手村,就遇到了兩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