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還很不樂意,後來也就勉強答應了,如今回想起來,我爺爺還感慨那真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他說但凡當時給那位副區長再買瓶酒隨隨便便就能多要一套房子,現在是萬萬不行了。
這就是兩套房的來歷,這也是我們甄家迄今為止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我爺爺和我爸一輩子都引以為傲的事跡。
我走到二樓的時候,中戶的大門猛地被人拉開,一張活潑漂亮的臉蛋探了出來,笑嘻嘻地問:“小強你回來了?”
這個女孩子叫趙倩倩,今年上高一,她和她母親是我的房客,母女倆一年前住了進來,說是為了趙倩倩上學近,吉祥小區距市重點一中步行只需要不到10分鍾。
趙倩倩剛一冒頭,屋裡頓時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道:“倩倩,不許沒禮貌,要叫哥哥。”
屋門一開,王芳出現在趙倩倩身後,她穿了一件別致的碎花圍裙,烏亮的頭髮挽在腦後,趙倩倩漂亮的眼睛完全得自於母親的遺傳,不過活潑好動的小姑娘遠不如母親那樣優雅得體。
王芳就是這樣一個女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把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端莊大方,即使是剛從廚房出來,把穿著圍裙的王芳扔到巴黎服裝展會上一樣讓人覺得毫無違和感,她有一張完美的鵝蛋臉,雙眸如星,一舉一動充滿柔美和知性,讓人賞心悅目,像是電視廣告裡精挑細選出來的賢妻良母形象,基本秒殺一切戴著美瞳隆過胸的錐子臉。
其實這本身就有一種違和感,這樣的絕世尤物本不該出現我們這樣的三線城市裡,從舉止和氣質看,王芳絕對是那種見過大世面和大場面的名媛,但我從沒見過她老公,也沒見她工作過,她全部任務就是照顧趙倩倩的生活起居,從付房租的痛快程度來看也不缺錢――去年到今年開學期間,房子隻是空著。我也曾陰暗地揣測過,王芳可能是某位大人物包養的金絲雀,這種問題當然也得不到任何驗證,總之我這位女房客就像是一個謎。
趙倩倩卻並不吃母親這一套,調皮道:“我叫他哥哥他豈不是要叫你阿姨?”
王芳瞪了趙倩倩一眼,微笑道:“我燉了湯,不忙的話喝一碗再上去?”
就在這時天界娃娃忽然道:“哇哇,好惡俗,母女花,你這是要搞曖昧嗎?”
我這才想起我今天還攬了這麽一位,心情頓時鬱鬱,無力地往上一指:“今天就不打擾了,我先上去了。”
上樓的時候,天界娃娃不依不饒道:“我問你話呢,你是不是和那煲湯女有一腿?”
我崩潰道:“你一個布做的東西瞎操什麽心?”
我進了門天界娃娃立刻道:“快把我拿出來,你口袋裡臭死了。”
我掏出它往沙發裡一扔,它又抗議道:“你輕點!”
“你又不知道疼。”我說,“我先去洗澡了。”
把汗津津的衣服都脫在廁所門口,我洗得清清爽爽出來,頓時覺得這個世界真實多了,我偷眼往沙發上看去,見那個布娃娃歪在角落裡,了無生氣的樣子,不禁對這一天的經歷都充滿了懷疑――都說現代人壓力大,各種強迫症幻想症,所謂天界娃娃,不會是我胡思亂想出來的吧?要是那樣的話……可就太好了!
我躡手躡腳地接近它,小聲道:“天界娃娃?”它無動於衷地歪在那,
我提高聲音道,“小天天?娃娃?”它還沒有任何表示。我一把抄起它,心裡暗道,“果然都是幻覺!哈哈哈!” “我就不說話,看你想怎麽樣,原來你心裡在轉這樣的鬼主意。”
我頓時如墜冰窖,沮喪道:“你幹嘛非找上我?”
天界娃娃哈哈笑道:“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我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幾上面對著我坐好,表情無比嚴肅道:“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天地間的一股靈氣。”它會說話以後連表情都靈動了很多,那三條線似乎都要活動起來。
我下意識地把浴巾往下拉了拉:“那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猜呢?”
我說:“如果按響屁是公蔫屁是母來算的話,你害人都不打商量,又損又毒,我覺得你應該是女的。”
“你才是屁呢!”
我歎氣道:“不管你是什麽,我要去工作了,說好了的,你不許影響我正常生活。”
“你是要去碼字了嗎?”
“呃……是寫作。”
“帶上我帶上我,我想看看你是怎麽騙人家錢的。”
我住的地方是一套三居室,其中陽面的一間就被我當做了書房,我帶著天界娃娃來到電腦前,打開文檔開始發呆。
《我老婆是貞子》如今已經寫到了40多萬字,書中男主人公――我們姑且稱他為小強二號,小強二號是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初遇貞子的,由於雷電改變了磁場,正在看《午夜凶鈴》的小強二號家電視機發生異變,然後貞子就像電影裡那樣從電視機裡爬了出來,當時小強二號坐在馬桶上和客廳裡的電視遙遙相對,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貞子一點一點地挪出來,本來也想采取補救措施,無奈廁所裡沒有手紙了,偏偏小強二號那天還是竄稀,傳統觀念很強的小強二號固執地認為絕不能不擦屁股就去會客,哪怕對方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女鬼,而且他就算有打破執念的決心也很為難,因為他被嚇得大小便當場失禁,貞子鑽出電視以後循著屁聲和臭味找到了小強二號,然後在廁所門口便踟躕不前――實在太臭了,小強二號和這個以頭髮無比順滑的著名女鬼進行了長達一夜的對峙,他明白自己賴以生存的法寶,所以也不敢衝廁所,其間小強二號還試圖用有限的從日本愛情動作電影裡學的日語和貞子溝通,無果。天亮以後小強二號的老板打電話催他去上班,他不敢出廁所,又怕丟掉工作,充分體現了一個現代打工族在高壓生活中被扭曲的人生觀價值觀,最後還是貞子嫌吵把電話拿給了他,通過這一細節,小強二號發現貞子並非傳說中那麽可怕,他戰戰兢兢衝出廁所去上班了。
後面的情節大家都可以想象,小強二號除了回家無處可去,他每天必須面對她,然後他發現貞子並沒有害他的意思,而且兩人能通過電話交流,漸漸從恐懼到好奇,再到憐憫和憐惜,一人一鬼終於相互吸引,從而談起了戀愛。貞子把頭髮扎起來以後是個特清秀的姑娘,以前是不幸的經歷壓抑了她的性格,和小強二號處上對象以後變得開朗地一逼,喜歡看中國本土小成本電影以及電視劇,愛煎炸一切食物,目前一個高。潮就是貞子給在公司加班的小強二號去送午飯,引起了公司裡男同事們的羨慕嫉妒恨。
小說寫到這裡我已經有點難以為繼了,該用的梗都用過了,該丟的包袱也都丟完了,也就是遇上了瓶頸期。
我坐在那裡漫不經心地翻看著以前的內容,天界娃娃道:“這就是你寫的小說?”
我哼哼了一聲。
“快讓我看看。”
我把它放到屏幕前,一頁一頁地翻著,天界娃娃不停催促我翻頁,最後道:“哎呀慢死了,我自己來。”
我還沒弄明白它的意思,鼠標的滑輪忽然自己動了起來,文檔頁面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瘋躥,我吃驚道:“你還有這本事?”
天界娃娃道:“這還得歸功於你,我‘吃飽了’以後是可以指揮一些小物體的。”
大約幾分鍾以後,天界娃娃說:“我看完了。”
“這麽快,怎麽樣?”
“前十萬字還行,滿搞笑的,可是自從貞子開始給你做飯以後就沒啥笑點了,還有,你以後就打算這麽過下去?每天柴米油鹽醬醋茶,那你還不如去寫本菜譜。”
我撓頭道:“這也是我現在遇上的最大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寫了。”
“把我轉過來。”
我把它轉過來面對著我,天界娃娃無動於衷又循循善誘道:“貞子可是一隻女鬼耶,你丟掉這個特點是不對的。”
我不自覺道:“你的意思呢?”
天界娃娃道:“你們是想好好過日子了,可肯定有人不答應呀,一個日本女鬼跑到中國來,愛上了一個把她熏得暈頭轉向的男人,然後就沒了?”
我忽有所悟道:“你是說該出法海了?比如嫉惡如仇的道士和尚什麽的?”
天界娃娃道:“對嘛,中國閑人這麽多,豈容一個日本女鬼猖獗?再有,貞子為啥會從日本跑到中國來,她又有什麽秘密和背景?”
我興奮道:“不管了,你這個法海的設定就夠我再寫五十萬的。”
天界娃娃道:“也不能真寫成法海,太虐了,你就寫一個前凸後翹的妙齡女道士,上趕著非要幫男主除妖降魔,男主越拒絕她越懷疑是貞子迷惑了他的心智,這矛盾不就出來了?”
我說:“那幹嘛非要寫個年輕版的滅絕師太?”
天界娃娃感歎道:“哎呀你這個腦子還寫網文――搞曖昧嘛,女道士從瞧不起男主,到發現這個人還挺可愛的,最後由公及私,無論如何都要和貞子玩命了。”
我不屑道:“你這完全是都市小白文啊,我最討厭曖昧了。”
天界娃娃針鋒相對道:“你以為你寫的是《紅樓夢》啊?再說《紅樓夢》不曖昧嗎?”
“你到底是什麽變的?你丫上輩子不會就是一個仆街寫手吧?”
“切,我要寫書會仆?”
“別說話,我要工作了。”
我不顧它的反對,把它擺到牆根就像面壁思過一樣,然後開始碼字,大方向雖然有了,但前凸後翹的女道士還不到出場的時候,我隻好又灌了一章水。說小強二號請同事到家裡做客,晚上看《午夜凶鈴》,結果小強二號家裡那張碟子裡根本就沒有貞子,同事們都笑話他買了盜版碟,最後還是小強二號假裝拿出幾副3D眼鏡,讓老婆親自從電視裡爬出來才算。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照舊把天界娃娃往沙發上一丟就要進臥室,天界娃娃喊了起來:“我要跟你一起睡!”
我不滿道:“你是布娃娃又不是情趣娃娃,睡什麽睡?”
天界娃娃抗議道:“我就要和你睡!”
我不理它,徑自往臥室走去,背後傳來天界娃娃弱弱的聲音:“我怕黑……”
我一蹦三丈高:“你就是鬼你怕什麽黑?”
“你才是鬼!”
我繼續往臥室走,天界娃娃發出了尖利的叫聲,我使勁堵住耳朵,那尖叫卻像會穿牆術似的隔著手往腦子裡鑽,我隻好舉手投降。
進了臥室,天界娃娃美滋滋地說:“給我蓋被子,快點。”
我再也忍不住了:“你自己就是棉花做的吧?”
“我不管我要蓋被子。”
“現在是大夏天啊!”
“我就要蓋被子!”
我無奈,把被子角蓋在它身上,天界娃娃不緊不慢道:“枕頭。”
我耐著性子把它往枕頭上放了放。
“太高。”
我把襪子卷成一團道:“那你就隻有枕這個了。”
“好吧,那我湊合湊合吧。”
我長籲口氣,關燈躺下。
過了很長時間,天界娃娃在黑暗中幽幽道:“小強,你睡著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