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攤吃麵時，街道傳來震耳欲聾的口號。

　　”驅逐日寇，還我東北！“

　　“大好河山，豈能送人！“

　　原來是學生在遊行。他們的隊伍龐大，浩浩蕩蕩地行走在街道上。

　　李明遠正吃著面，想著心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呵斥:“國難當頭，豈能坐視！”

　　也許自己應該找時間去監視藏在藥店的黑貓，他肯定還有聯絡其他的間諜。

　　想起黑貓那口正宗的中國話，他陰狠的眼神、高超的反偵察意識，李明遠明白，這樣一個老特工，對國家的危害是極大的。

　　另外，監視自己的會是誰呢?

　　身後的語氣加重了些，“國難當頭，豈能坐視?”

　　原來是在說我呀，李明遠轉身疑惑地看向說話的人。

　　衣服打了補丁的乾黑青年，眼眶和眉棱骨突出，站在那裡像是一塊細鐵條。

　　看見是李明遠，他也是一愣，對門的。

　　李明遠也在貓眼經常窺視他，對門鄰居，經常與妻子吵架的丈夫，林浩。

　　“林浩，要吃點麽?想必還沒吃過飯吧。”

　　“哼！”林浩不再停留，繼續衝在遊行隊伍的最前方，乾黑的手揮舞著青天白日旗。

　　那也是他的武器，警察看見時，會有所忌憚。

　　喝完最後一口湯，李明遠來到了辦公室，今天江文博和宋俊傑都不在。

　　辦公室裡只有李明遠和張慧敏。

　　陽光照在張慧敏的身上，散出淡淡金輝。

　　李明遠不由多看了兩眼，就被張慧敏發現，她抬起頭，那雙眼睛仿佛真的能勾人心魄。

　　禮貌點了點頭，李明遠繼續自己的工作，心裡暗罵:“狐狸精，怪不得把宋俊傑迷的顛三倒四的。”

　　江文博突然衝進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臉上有著驚慌，還帶著一絲不正常的興奮紅暈。

　　過了會，在外抽煙休息時，李明遠問他:“你早上幹嘛去了?”

　　江文博左右看了下，悄聲說:“李哥，你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去遊行了。”

　　“遊行?”

　　“是啊，學生組織的，人可多了，我路上看見，就一起去了。哈哈。”

　　接著他鼓著臉氣憤道:“可惜，最後警察來抓人，好些都被抓走了。真是可惡，怎麽不對外國人撒氣去！”

　　“還好我跑的快。”

　　李明遠看著一片忙碌，形色皆匆匆的調查處大院，只是說:“下次小心點，回吧，別被抓到我們摸魚。”

　　“兄弟！等等我！”是姍姍來遲的宋俊傑，沒想到他今天來的這麽早。

　　將李明遠拉到一邊，宋俊傑苦惱地道:“兄弟，你說我怎麽辦啊?我好像真的愛上張慧敏了，我從沒有這麽喜歡一個人。我確定，這次是真愛。”

　　李明遠指了指他敞開的襯衫，脖頸、胸口處口紅印清晰可見。

　　宋俊傑低頭一看，不慌不忙地系上紐扣，然後又圍上圍脖。

　　“待會在辦公室裡不摘圍脖會不會很奇怪?”

　　李明遠無語地說:“你說呢?你這樣還不去不見她，免得留下壞印象。”

　　“也是，正好我去看看我的生意怎麽樣了，好多天都沒管了。這個，你給慧敏，這個，老規矩。”

　　宋俊傑風一般地來，又風一般地走了，臨走前還在窗前對張慧敏送了個飛吻。

　　“諾，他帶給你的早餐。”

　　“謝謝你，明遠。”張慧敏的聲音很好聽，說話時每一個音節都特別清楚、標準。

　　暗罵一聲妖精，李明遠回了自己的座位。

　　對妖精，應該敬而遠之。

　　下午，做完今天的工作後，李明遠想起黑貓給自己的任務，打入文人內部。

　　前世他偶會也會看一些小說，聽一些音樂。

　　寫什麽呢?

　　想了一會，李明遠開始下筆:

　　遇到那名叫富貴的老人時，是初夏……

　　老人的牛放慢了腳步，老人吆喝著:

　　“二喜、有慶耕的好，家珍、鳳霞不要偷懶，苦根也行啊……”

　　“這牛有這麽多名字?”

　　“這牛就一個名字，叫富貴。”

　　老人慢慢講述起了自己，四十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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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文博走了過來，歪著頭:“活著?是白話文小說！李哥您這段寫地真好。”

　　李明遠抬頭奇怪地看看他，希望你小子看到最後不要哭！

　　下班後李明遠沒有回家，偽裝過後，他開始監視黑貓所在的藥店，可惜今天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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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黃包車上的李明遠看見有個身影在門前徘徊，路燈拉長了那個人的影子。

　　走進了，才看清是對門的女人，蘇婉晴。

　　他提著夜宵下車後，就聽見蘇婉晴顫巍巍地喊他，聲音小小的，帶著焦急。

　　“怎麽這麽晚還不回家?”李明遠問她。

　　蘇婉晴低著頭，看腳尖，手指繞來繞去，諾諾道:“聽說您在政府工作，雖然這樣很唐突，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沒想到這個女鄰居竟然如此膽小怕生。

　　“你不要怕！到底怎麽回事?”

　　蘇婉晴鼓起勇氣道:“今天，林浩，我的那個丈夫。”

　　“嗯，我知道他的名字。”

　　“他一直沒有回來，後來聽人說，是因為遊行被抓到了警察局。”

　　“我去找他，可是……”說著蘇婉晴無聲地哭了起來，“可是警察說他犯了重罪，不讓我見他。”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聽房東太太講，您可能有辦法，請您救救他吧。”

　　李明遠看著低聲哭泣哀求的蘇婉晴，歎了口氣，徑直上樓。

　　蘇婉晴直到李明遠走後，才敢放聲哭起來，不知想到了什麽，無助地跪在了地上，抽泣著喃喃自語:

　　“父親，母親，阿浩，為什麽，為什麽生活會變成這個樣子，本來，都應該好好的，我們到底該怎樣活著啊！”

　　“那個，請別哭了，林夫人。”

　　蘇婉晴瞪大了眼睛看著去而複返的李明遠。

　　“您?您?”

　　“我總得把夜宵放回去吧，走吧，他在哪個警察局?”

　　蘇婉晴怔怔地看著快要走遠的李明遠，破涕而笑，大著膽子喊道:“您走錯了，是在這邊，東城警察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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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過一個小時，李明遠就帶著小兩口回到了漢中門238號。

　　整個過程，李明遠就亮了一下調查處的工作證，一臉惶恐的警長就領人出來了，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

　　也沒讓他白幫忙，李明遠悄悄給了警長一點錢，讓他買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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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回去吧，都說了不用謝。”

　　“李大哥，還是非常謝謝您！”蘇婉晴鄭重地給李明遠鞠了一躬。

　　“不用不用，都是鄰居，沒事，也別叫您了，聽著別扭。”

　　林浩又乾又黑，像一塊鐵，杵在黑暗裡，好久，才聽他憋出來一句。

　　“謝謝先生！我……我無以為報！”

　　李明遠不在意地擺擺手，進了203，“行了，早點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