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來到了篝火旁。

　　拓跋淵側目看去，全部是上了年紀的婦人，頭髮花白，臉上也是布滿了皺紋。

　　看來這些就是蒼牙部選擇留下來的人了，拓跋淵心中暗道。

　　對於草原來的人來說，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最不能離開的就是故鄉了。

　　她們沒有言語，眼中也沒有仇恨，只是麻木的背著屍體，走向了不遠處的營地。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過了多久，為首的女人來到拓跋淵面前，深深的彎下了腰:“謝謝。”

　　沒有等待回答，她便直起身子快步離去。

　　“世子，她應該便是阿力圖的閼氏了。”巴托一邊說話，一邊看向不遠處，朝拓跋淵使了一個隱晦的眼神。

　　拓跋淵早已知道，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是啊，是個有氣量的閼氏。“

　　“您說她們把屍體帶回營地幹什麽?”

　　“行那飛蛾之事，可悲，可歎。”

　　果然，蒼牙部落燃起了衝天烈火，似乎整個營地都被點著了，西邊的天空一片火紅。

　　巴托站了起來，走到拓跋淵身前，小聲問道:“世子，要不要過去看看?”

　　“沒有什麽好看的，也算求仁得仁罷了。”拓跋淵搖頭歎道。

　　求仁得仁四個字彷佛一道命令，激發了一道藍色身影的刻骨仇恨。

　　一道刀光忽然亮起，直衝拓跋淵的心臟而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姑娘，身穿藍色長裙，像天空一樣的湛藍，她像一隻飛舞的蝴蝶，那麽美麗。

　　“不要！”拓跋淵大聲吼道。

　　可是已經遲了，巴托的長刀比他的聲音更快。

　　藍色的蝴蝶折斷了翅膀，不能再翩翩起舞了。

　　拓跋淵上前一步，慢慢蹲下，輕輕說道:“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來送死?”

　　那個女孩死死的盯著拓跋淵，眼裡是刻骨的仇恨，她嗤笑一聲:“你該死。”

　　“知道了，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她突然露出一個笑容，滿身鮮血也遮不住這一刻的動人。

　　琉璃般清澈的眸子看向拓跋淵，裡面藏有最美的風景，嘴唇微微顫抖，好像在說著什麽。

　　拓跋淵小心的附耳過去，想要聽清楚那個女孩在說什麽。

　　並沒有什麽聲音傳出，那個女孩張開嘴巴，努力的想要抬起腦袋，似是要咬上拓跋淵一口。

　　只是不斷有鮮血從嘴裡流出，她眼裡泛起一抹苦笑，使出最後的力氣，血液從嘴裡噴了出來。

　　“世子，您沒事吧?”巴托看著滿臉是血的拓跋淵，擔心的問道。

　　拓跋淵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臉，搖頭笑道:“沒事，不知她和我有多大的仇?拚死也要噴我一臉血。”

　　“世子還是太仁慈了，剛才就應該讓屬下一刀斬下她的頭顱。”巴托目露狠色，再美的敵人也是敵人。

　　“算了，讓人去把她的屍體送去蒼牙部落吧。如果…如果部落沒有人了，就讓她和族人葬在一起吧。”

　　拓跋淵說完這句話，轉身緩緩走向火光旁，坐在地上閉起了眼睛。

　　“世子，您看這個。”巴托走了過來，手掌裡有一隻用青草編成的蚱蜢，只是變得有些暗紅。

　　“哪來的?”

　　“剛才搬動那個蹩腳刺客身上掉下來的。”

　　拓跋淵看向那道藍色身影躺過的地方，斯人已逝，隻留下幾灘斑駁的血跡。

　　他轉過頭來，輕輕拿起那隻蚱蜢，捧在手心裡:“還挺好看的。”

　　……

　　太陽如約升起。

　　拓跋淵的戰馬七天前的夜晚已經死去，他如今騎著烈焰軍的火烈馬。

　　“你們不用跟著了，回去告訴阿爸，我去往神都了。”拓跋淵轉身對著身後九十三位騎士道。

　　已經能隱約看到座橫跨南北，劃分青，涼二州的巍峨山脈了。

　　大胤開國太祖薑成胤得天命眷顧，一統中原。

　　三十多歲的他正值壯年，中原四州之地滿足不了他的雄心壯志。

　　有囊括九州之心，吞並四海之意的他帶著千軍萬馬由東向西而至，也被此山勸退。

　　“西北有高山，上與浮雲起。”這是被後世稱為昭武皇帝的薑成胤一生最大的痛。

　　他從這裡退回到了中州，沒過幾年便憂鬱而終。

　　望山跑死馬，這是拓跋淵最大的感受，從朝陽初升到紅日墜墜，他終於來到了山腳。

　　蒼莽山脈，這是它自亙古流傳下來的名字。

　　拓跋淵棄馬步行進山，這匹火烈馬做為一匹老馬，自然識得回去的道路。

　　沿著過往行商趟出來的一條小路，拓跋淵看到了以前從來沒有見識過，隻從書上了解的花草樹木。

　　他不由的滿是興奮，不時摸摸花朵，又輕輕摘下一枚嫩黃的葉子，有悠揚的旋律從葉上傳來。

　　四周的鳥兒從來沒有聽到過這種古怪的聲音，紛紛振翅驚飛，帶來陣陣急促的鳴叫。

　　“公子吹的曲子真好聽，我這個大老粗都有點想家了，想念家中婆家做的大肉包子了。”

　　拓跋淵剛轉過一處山坳，就聽到遠處有人拍掌大笑的說道。

　　“想家?我看你是想窯子裡那些白花花的大腿了吧。”旁邊有人笑著打趣。

　　頓時四周響起一片笑聲。

　　拓跋淵早就察覺到前邊有人，此時循聲望去，前面數丈外正有一隊人馬在相互打趣。

　　當先兩位牽著馬匹，後面有八人護衛著一輛馬車，本就不寬的道路立刻被填滿。

　　說話的正是前面兩位牽著馬匹的漢子，左邊牽黑馬的漢子約莫有四旬左右，身穿黑衣，腰上掛著一柄長刀，行走之間自有一股氣勢流出，應該是個高手。

　　右邊牽馬行走的年紀稍小，差不多三十歲左右，也是黑衣配長刀，他們看來應該是一個隊伍，不過氣勢不輸左邊。

　　拓跋淵臉上露出笑容，抱拳拱手道:“諸位，在下姬淵，青州僻野之人，自幼隨師父浪跡天下，剛自草原而回。

　　眼看就要到家鄉了，不想有感而發吹個曲子打擾了各位雅興，還望包涵。”

　　姬淵，這便是他的新名字，路引早已辦好，就算是青州郡守親自下令調查，也查不出半點不對。

　　因為確實有這個人，只不過現在換成了拓跋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