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湖。
煙鎖平湖山鎖霧。
莫愁湖三面環山,但都是兩百米左右高度,和巍峨雄壯自然沒有什麽關系。
雨勢在前夜子時就停了下來,晨光熹微,蘇瑾慣例練習八步趕蟬,上山之後以八段錦的功法引元入體,丹田內氣沛然時,則用猛虎樁的引導術疏通督脈,排打練功,攢骨長力。
下山時遊人已經多了起來,他放緩腳步,欣賞煙霧朦朧的湖光景色。
河畔的方向,慕容綺也在散步,大燕公主還是女扮男裝,幾名護衛遠遠跟隨著。
對於莫愁湖的景色,她還是很喜歡。
山水空濛,如墨渲染。
沿著林間小道登高。
視線前方的薄霧中有人影快步下山,慕容綺看了對方一眼,隨後有點發懵的站在原地。
不就是那個小郎中。
蘇瑾其實也愣了愣。
都說冤家路窄,自己和對方冤家到什麽程度,才能在莫愁湖四周百林千徑中,遭遇在一起。
不喜形於色的能力自然是很出眾。
蘇瑾目不斜視,大步流星,就要從對方身側走過。
這麽一瞬間,慕容綺已經張口說話了。
“你是救我的蘇大夫?”
隨後慕容綺看到蘇瑾轉過了身子,勉強掙扎著露了一個笑臉。
“我遭人刺殺後昏迷,醒來後適才知道你救了我,找人打探了你的消息,我來過陽春堂,但看到你忙碌,沒有打擾。想著還是到府上答謝為好。”
“原來如此!”蘇瑾輕微出口氣,又擠了一個笑容出來,“這位公子無需客氣,救死扶傷,是大夫分內之事。”
扭過頭來,蘇瑾快步下山。
慕容綺在秋風中很凌亂!
他就這麽走了!
“這位公子……他確實不知道我是女兒身!”
…………
早膳之後。
姬家大房、二房、三房的人登上了馬車。
蘇瑾、明月同乘一輛。
車隊穿過長街,貫城門而出,行駛向南郊的姬家染坊。
染坊修建在秋浦河的一側。
日上三竿的時候,馬車靠停。
灰磚、飛簷翹角、石板橋、流水、曬布架子、布匹等。逐一進入蘇瑾視線。
他隨著姬清河夫婦,在染坊內觀看著整個的染布流程。
染人們收集材料、熬製、過濾,染前用扎染、蠟染等技藝製作花紋、熬煮、浸泡布料、反覆幾次固色、水洗、晾曬。
這些流程,和原主記憶中的大差不差。
姬遠橋按照蘇瑾的說辭,以藍靛水套染鵝黃色的布緞。
藍靛水取自藍草,藍草又可以當做治療風寒的藥劑,這個層面的知識,蘇瑾很精通。
所以他對姬清河等人講解的時候,跟過來的姬青桐眼睛明亮的看著蘇瑾,覺得姐夫不僅僅長的俊俏,學識也是如此淵博,比只知道寫些風花雪月詩詞的哥哥強了太多,姐夫這樣的人,如果入贅給自己,自己也會接受。
姬遠橋讓染人做固色實驗的時候,蘇瑾開始忙碌其他的事情。
取一隻表皮顏色較深的紫紅色新鮮蘿卜,用清水洗去泥灰,再用小刀把紫紅色的表皮小心刮下,放入研缽,搗成漿狀,取蒸餾水少許,倒入,再搗幾次,使其充分溶解。
許多植物的花、果、莖、葉中都含有色素,這些色素在酸性溶液或鹼性溶液裡會顯示不同的顏色,可以作為酸鹼指示劑。
蘇瑾製作的就是簡易的酸鹼指示劑,這樣的小實驗,其實在另一世讀書的時候,在科學課就做過,如今只不過重溫一遍。
明月、姬青桐傻乎乎的看不出所以然。
簡單的酸鹼指示劑製成,蘇瑾在茶褐色、豆綠色布緞上滴了少許,變色了。
接下來就是漿洗。
眾目睽睽之下,到第二次洗滌的時候,開始掉色。
“真的在掉色!”姬清河說道。
“不會是姐夫滴的溶液有問題。”三房的姬定方對於蘇瑾的實驗原理不明白,當水液是皂角一樣的東西。
科學的東西,解釋不清的就無需對二世祖們多言。
幾種布緞掉色,是因為染劑酸鹼超標,只需要染人在固色的時候,中和一下就行。
蘇瑾直接對姬清河說道:“父親,豆綠色的布緞,先用黃蘖煮水染,再用小葉莧藍煮水套染。茶褐色的布緞,用蓮子殼煮水染,隨後以靑礬水作媒染劑染,就能解決掉色的問題。”
“可我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秦紅棉說道。
蘇瑾解釋了一下:“不溶性染料之間的日曬牢度相差較大,所以需要其他的染劑中和一下,否則套色的染劑不相容,清洗幾次之後就會出現掉色。”
姬清河、姬遠橋有點明白了。
“可我還是不明白!”秦紅棉看著蘇瑾。
他又解釋了一遍,結果秦紅棉越聽越糊塗。
“算了算了,打牌打多了,腦子糊掉了,要補一補。”秦紅棉搖頭離去。
舉手之間,蘇瑾替姬家解決了幾種新品掉色的問題,姬青桐之外的幾個二世祖看蘇瑾的眼神,略有複雜。
贅婿好像很有能耐。
蘇瑾要去醫館,不在染坊這邊多逗留,他帶著明月,兩人上車離去。
醫館在城西,染坊在城南,沒有沿路返回,馬車直接順著城外寬敞的官道,繞道城西就行,這是捷徑。
一排長龍似的窯爐斜臥在低矮的山丘下,自下而上,鋪出十多丈有余。
燒的通紅,火光衝天,濃煙噴出,如雲遮日,好不壯觀。
“姑爺,這是內修司的官窯!”看著目不轉睛盯著窯爐的蘇瑾, 明月介紹說道。
原主的記憶沒有絲毫關於內修司、官窯這樣信息,但明月如此解釋,蘇瑾知其大概。
眼前的窯爐,就是類似哥汝官定鈞那樣的官窯了。
官道一側有集市,熱熱鬧鬧,酒樓茶鋪沿河而立。
“姑爺,你看那泥人!”
明月驚喜的看著古樹下捏泥人的手藝人。
周邊圍攏了不少人,但見泥團在手中,捏、擠、拉、伸,變成栩栩如生的泥人,還會根據客人的要求,塗上色彩。
“姑爺,我們也做一個!”明月眼睛發亮。
“行呀!”
兩人下車,圍了上去。
定製泥人的遊人不少,古樹下還有一個木架,擺設有各色各樣成型的泥人,多以戲曲角色為主,生旦淨末醜俱全。
明月說了製作兩個塗彩的泥人。
蘇瑾等待之時,順便打量對方。
五十多歲的年紀,膚色黝黑,透露著粗狂和樸實。面容溝壑,填滿了歲月的痕跡。
人群中一些說辭中,蘇瑾知道了手藝人的身份。
叫泥人張,內修司官窯中專門負責拉胚、刻花的大匠。
如今早就退了下來。
手藝登峰造極,時常會被一手帶出的徒弟請過去指點教導。
泥人張原本居住在城內,嫌來回走動麻煩,便搬到窯口這邊居住。
喝茶、下棋、捏泥人,日子過得清閑。
定製泥人的遊客誇讚泥人張手藝神乎其神,蘇瑾卻是想到了“唯熟手爾”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