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寒風瑟瑟。
馬車一路行駛,從明月口中,蘇瑾算是知道了早回的原因。
姬家的染坊新上了茶褐色、豆綠色、鵝黃色的三種布緞,在潯陽那邊的商市銷售很好,或許染色技術的原因,存在清洗幾遍後掉色的問題。
潯陽那邊有的貨商將問題反饋了過來,所以姬梧桐讓明月回京城。將情況說明給姬清河,看問題出在了那個環節。
大概的說了情況之後,明月嘰嘰喳喳的問著話。
“姑爺,醫館忙碌不忙碌?”
“閉館之後,姑爺會不會去喝茶?”
“姑爺沒什麽相熟的人,是不是還和說書先生、莊捕頭來往?”
“聽說有時候姑爺不回府,一個在醫館怕不怕?”
嘴快的明月說話的技巧明顯提升了不少,其實就在旁敲側擊,問是蘇瑾否去過青樓。
蘇瑾不覺得這些話惹人煩。
他一邊逗著明月,一邊說自己閉館之後的時間,都在看書學習,整理一些病例。
明月托著粉腮,頗為喜歡這樣的答覆。
夜色落下,馬車到了姬府,蘇瑾、明月穿閣過棟,到了大廳這邊。
庭院滿目黃葉瀟瀟落,廳內燈光亮堂,姬清河夫婦之外,二房的姬遠橋、三房姬松溪及其姬太公旁系一族數名長輩都在。
姬太公叫姬寒生,小寒的時候出生,就起了這個名字,六十古來稀,但稱得上老當益壯,精神矍鑠。
眾人議論的就是掉色問題。
大廳靠門的位置,坐著幾名姬家的二世祖。
二房的姬青桐、姬秋山,三房的姬定方也在。
“姐夫,過來坐!”姬青桐看到蘇瑾,笑著招呼了一聲。
明月搬了椅子,蘇瑾坐在對方身側,丫鬟站在他身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蘇瑾側臉上,“姑爺越來越俊朗了,要是穿了狐皮大氅,肯定神采奕奕,就像書上寫的一樣,公子世……是什麽來著。”明月皺眉思索。
大廳內眾口交談,二世祖們插不上話,姬太公將二世祖們召集過來,約莫也有讓他們感受一下商事競爭,要躬行節儉的心思。
但很明顯,二世祖們的心思都不在這個上面。
在離京學院求學的二房姬秋山小聲說著不久之後莫愁湖上要舉辦的詩會。
姬青桐等人則嘀咕,說姬梧桐回來之後,會帶潯陽那邊的什麽特產。
蘇瑾又成了和這一切沒關系的人。不過他的注意力在姬家兄弟們的談話上。
“大哥,會不會是布緞被人掉包了,這樣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二房掌管染坊,姬遠橋不怎麽相信是染色環節出了問題。
“以前布緞被替換,是有夥計被周家收買,對方要搶鳳鳴郡那邊的商市,可周家又不做潯陽那邊的生意,我覺得還是染色技術的問題。”三房的姬松溪開口。
“但程家在潯陽做布緞生意呀。”
“程家在商事上素來光明磊落,不至於如此。”姬清河回了一句。
幾個人說的程家、周家都是姬家在商市的主要競爭對手,姬家和這兩家比較,沒什麽競爭優勢。
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話題又到了從琅琊郡上京的朱家。
三房的姬松溪說道:“朱家不管是掌櫃的經驗,運籌商市的能力,或者是技術,都要超出我們,今年的生意不好做呀。”
“遠橋,說說染坊的事情!”姬太公說道。
“茶褐色布緞,就是用靑礬水作媒染劑染,鵝黃色用黃蘖水染色,這都沒問題呀,都是我們花大價錢,從南吳那邊買過來的方法。”
蘇瑾皺眉。
感覺就是染色環節出了問題。
識文斷字技能提升,到了“觸類旁通,漸有所成”的境界,他很容易去想一些關聯性的東西,而且原主的意識裡面,也有不少關於染紡的信息。
原主母親本是采藥女,未婚先孕,被認為是大逆不道,有辱門庭的事情,被驅逐出家門,為母則剛,原主母親含辛茹苦拉扯原主期間,都在琅琊郡的染坊做工,而琅琊郡毗鄰紡織業發達的南吳,是越國的織紡中心。
關於原主母親染色調劑的一些信息,隨著“識文斷字”技能的提升,都被蘇瑾記憶了起來。
另外就是很多染色的植株,其實都是藥材,蘇瑾又有出色辨識藥草知識。將這些學識和另外一個輩子做過的醫學實驗、化學知識關聯在一起,在“觸類旁通”的這個技能下,蘇瑾意識到了掉色的問題出了何處。
“要不派人到南吳核實一下!”姬清河的說話聲響起。
蘇瑾停了一下腰,視線看向姬清河。
秦紅棉就坐在自家老爺身側。
關於技術性的事情,秦紅棉當然插不上嘴,所以她看似眼觀鼻,鼻觀心,專心致志的在聆聽,實則看的是蘇瑾。
越看他,越是喜歡,內心裡面還想著姬梧桐回來之後,怎麽想辦法圓房的事情。
看到贅婿視線向自己望了過來,秦紅棉下意識的說道:“瑾兒,你回去休息!”
二房主母黃氏有點不滿:“秋山、青桐他們不都在這聆聽學習。”
秦紅棉口直不過腦:“都在說一些詩會、梧桐回帶什麽禮物這樣的事情,這叫學習。再說了,瑾兒在醫館,一天看診下來,勞其心骨,不應該早早去休息。”
“大嫂你的意思是青桐、定方他們遊手好閑。”三房的劉氏說道。
“本來就……誒,你拉我做什麽。”秦紅棉瞪著拉了自己衣角的姬清河。
姬清河老臉通紅。
蘇瑾站了起來:“藍靛水套染,應該能解決鵝黃布緞掉色的問題。”
姬清河愣了一下。
三房的二世祖姬定方撇嘴,心道,他可真能裝。
姬青桐小聲開口:“姐夫,這不是坐診。”
秦紅棉看著蘇瑾,心道:“瑾兒比我還敢說。難怪當初在蘇家,我第一眼看到瑾兒,就喜歡上了他。”
涉及到技術問題,二房姬遠橋是內行,稍微的琢磨,覺得蘇瑾說的貌似很在理,他便問道:“瑾兒如何知道這些?”
“我不能說是酸鹼性中和的問題呀!”蘇瑾斟酌了說辭,“我沒到蘇府之前,生活在琅琊郡滁縣,那邊和南吳隻隔了一條河,染坊技術源自南吳,當時母親在染坊做染人,我也當過幫工。況且很多染劑成分都是藥材,觸類旁通,所以琢磨出了這個道理。”
姬遠橋點頭,自顧自推敲了一下,抬頭對姬太公說道:“好像是可以,明日到染坊試驗一下!”
大廳內的二世祖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都在想,不就是贅婿,怎麽知道的這麽多。
明月喜形於色,挺了挺胸脯。
“父親,明日讓瑾兒跟著我到一趟染坊?”姬遠橋向姬太公征詢意見。
“瑾兒,醫館可忙?”
“回太公,家事為主!”
“嗯!”姬太公頗滿意蘇瑾態度。
原本議論不休的事情因為蘇瑾的插足暫且停了下來。
二世祖們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散去,蘇瑾、明月回了庭院小樓。
感覺又回到了入贅的那幾日。
明月繞前繞後,頓茶端飯,鋪床掃地。
然後丫鬟到臨湖別院,燈火逐一熄滅,蘇瑾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