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搖曳，時間如同凝滯一般，沉澱在庭院小樓這片空間裡。

　　四周凜風如刀，頭頂血月當空。

　　猙獰醜陋的鬼臉一點一點壓迫了下來。

　　本能驅使著蘇瑾不斷的做出反應，但身體僵硬，就如同被分筋錯骨手點了周身麻穴一樣，做不出有效的應對。

　　感覺自己的身上，有一種玄之又玄的力量在隨著鬼臉的壓迫，不斷流失。

　　“冷靜，冷靜！”他強迫自己理性面對。

　　意識平靜下來之後，那玄妙力量的流失也緩慢了下來。

　　他嘗試動了動手指。

　　麻木的感覺很清晰，但能動。

　　蘇瑾不再看從上方慢慢逼近的鬼臉，將周身的氣力聚攢在手指、臂膀上。

　　時間流逝，再一次抬頭，鬼臉已經逼到近在咫尺的距離，整個身體也完全的呈現了出來，從臉到腳，盡是如同血池中爬出來般的紅色，惡心的不行。

　　那鬼臉獰笑，血紅的手指觸摸向臉面。

　　蘇瑾猛地出手。

　　分筋錯骨，五指扣住對方手腕，一攥一抖。

　　“嗷”歇斯底裡的慘叫聲從鬼臉口中響起，血色的手臂被蘇瑾撕了下來，迸濺四射的血水在空氣中煙一樣一縷一縷散開。

　　鬼臉猛地退入血色夜空中。

　　“呼！”

　　蘇瑾滿頭大汗，從臥榻上翻了起來。

　　各種聲音開始放大，逐一進入耳畔。

　　風穿於林的聲音，窗戶紙簌簌作響的聲音，庭院的古樹上，夜宵咕咕的鳴叫聲。

　　燈火如豆，在房間內照開。

　　起身喝了一口涼茶的蘇瑾皺眉。

　　上一次夢境中遇到鬼臉，這是娘子離京之後的夜晚。當時自己在醫館裡面。

　　之後又夢見了一次。

　　如今是第三次。

　　同樣的夢境重復出現，蘇瑾覺得不正常。

　　上輩子是骨科的醫生，和神經科的醫生也熟悉，對於夢境，他也有很科學客觀的認識，就是現實世界裡面的一些事物，在意識中具象化的反應。

　　但如今原本很科學的事情，解釋不通了。他覺得夢魘中反覆出現的鬼臉，很蹊蹺。

　　“這件事情，還是要找湯黃粱問一下。”

　　…………

　　姬梧桐等人去了潯陽，早膳都是大房那邊的丫鬟送過來。

　　丫鬟沒有明月靈活，不會想辦法讓膳房做各色各樣的吃食，那邊做什麽，丫鬟給蘇瑾送什麽，他便也吃什麽。

　　簡單的蓮子粥加上幾塊糕點，填飽肚子之後，蘇瑾將灌有鐵砂的綁腿分別纏在左右小腿，隨後步行出府，一路時快時慢的趕赴向書館。

　　原主在回春堂坐診，早晚步行，以此練習八步趕蟬，蘇瑾改進了方法，綁腿纏身，隔三差五還會以晨練的名義出城，施展腳力奔行，加上地書的這個金手指，八步趕蟬的輕身功夫如今每日都在不同程度的提升。

　　天上的雲層很厚，所以感官裡面，天亮的也遲了一些。湯黃梁是很注重養身的人，晚睡早起，這也是中年老男人的習慣。

　　所以蘇瑾到書館的時候，四周鋪子還關門，但湯黃梁卻是已經在晨讀看書。

　　“天機閣的人很卷呀！”

　　唏噓一聲，他進入書館。

　　溫文爾雅的先生看了一眼蘇瑾，有點詫異的說道:“有事?”

　　“嗯！”

　　“是關於七皇子、懷慶公主的?”

　　“私事！”

　　館主笑，眼神裡面的神情約莫是“你能有什麽私事，青樓都不敢去的人！”

　　“我這幾天總是被夢魘產生！”

　　湯黃梁眼睛一亮，拿了碗嗑瓜子，“反覆被夢魘產生，這是元陽流失，陽虛的征兆，典型的房事過多，咦，不對，你家哪位和丫鬟不都去了潯陽?”

　　館主眼神賊亮:“你去了青樓?”

　　“想多了！”蘇瑾自己倒茶，“都是同一個夢魘，總會出現一個血色鬼臉，不斷的從頭頂壓迫下來，最初的時候，鬼臉離的很遠，昨晚都快壓身了，感覺自己體內有什麽東西在流失，再要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

　　湯黃梁抓瓜子的手頓了頓，神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你有麻煩了！”

　　“怎麽說?”

　　“具體我也解釋不清楚，醫館那邊暫且不要去，在書館等我。”

　　對蘇瑾叮囑一聲，湯黃梁匆匆出門離去。

　　“我有麻煩了?”

　　蘇瑾看著湯黃梁消失在街角，反覆琢磨著這句話。

　　“身為情報人員，橫屍街頭是善終，妻離子散是常態，難道我被人下了手腳。”他皺眉思索。

　　夢魘的事情，終歸超出了他理解的上限。

　　整理不出頭緒，他便也不胡思亂想，找了一本典籍，坐在書桌前閱讀。只是心神不寧，字不入心，往日看書寫字，識文斷字技能都會提升，這一次倒是沒有什麽變化。

　　蒼穹雲散，秋光灑落。

　　齊整的書架，在陽光交錯中堆砌成一片灼目的海。

　　“蘇瑾！”

　　有叫喊聲傳來，他抬頭。

　　視線內是一位老者，面容溝壑縱橫，但雙眼一片清明，毫無渾濁之意，於蘇瑾對視的那一刻，暈開一縷漆黑的墨。

　　然後他聽到了有聲音縹緲的響起。

　　“入夢！”

　　…………

　　血月當空，凜風如刀。

　　蘇瑾看到男人背影負手而立，自己頭頂的上方，猙獰的鬼臉一點一點壓了下來。

　　“我聽到有人喊我名字， 讓我入夢，這是被催眠了，可怎麽還有人到了夢境裡面。看背影，這個人似乎就是在書館看到的那人！”

　　蘇瑾詫異的想著。

　　鬼臉不斷的壓下，他看到那人伸出兩根手指，對準了上方的血色鬼臉。

　　兩指緩緩劃過。

　　血色天幕劇烈震顫，隨著那人手指的劃過，脆如紙張般被撕的支離破碎。

　　隨後蘇瑾看到鬼臉眼眸中露出了震驚、不解、惶恐的神情，但在刹那間，天幕碎裂，鬼臉被斬成兩半。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舒暢感浮現，蘇瑾看到的人影逐漸消失，他深度的睡眠了。

　　…………

　　日掛中天，秋光在書館內形成一道光和浮塵的柱子。

　　感覺周身暖洋洋的蘇瑾慢慢睜開眼睛，棋盤般齊整的書架，湯黃梁和善的面容，都逐一進入眼簾。

　　蘇瑾搖了搖頭，意識裡面的畫面還是很清晰，被撕裂的鬼臉……還有更久之前，那張面容溝壑，如老學究般的男人。

　　湯黃梁溫和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你果真是被人下了手腳，是念師出的手。”

　　“念師是什麽東西?到底怎麽一回事！”

　　原主的記憶中，沒有關於念師任何的信息資料可參考，蘇瑾迷惑的問。

　　“就是區別於武道修者的煉神修者，能以念力入侵一個人的識海，構造夢境，不斷的吞噬你的精神，如果這個夢境無法破除，作為夢境宿主的你，大概率就是精神崩潰，失瘋的下場。”

　　“嘶！”

　　第一次聽聞煉神修者手段的蘇瑾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