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斷喝,自然是出自李牧之口。
剛剛他在人群外聽得自己妹妹李雪兒痛斥這張氏隻覺得十分暢快,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如此的能言善道,不簡單啊。
改日用在戰場上都能當個諸葛亮罵死王司徒了。
同時也對這李家的遭遇愈發可憐和同情起來。
因為現在的李牧畢竟是穿越而來,腦袋裡的記憶有些迷迷糊糊的,對於李家的過往知道的並不多。
這他以前只是聽後世的人常說什麽人心不古,可穿越到這大明朝後才發現原來古人的心也不比他們後世的人好上多少啊。
尤其是在聽得這張氏的兩個兒子要對自己妹妹李雪兒動手時,李牧本天真的以為周圍圍觀的親鄰會出手幫忙,就算不出手也會出言勸止。
畢竟圍觀的人群中不乏有五大三粗的壯漢,又人多力量大,倒也不用懼這張氏。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面對這張氏一行的咄咄逼人,竟無一人站出來替他們家出頭。
破落戶果然不值得雪中送炭嗎?
沒辦法,心中氣急之下,李牧隻得自己站出來了,畢竟他總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母親和妹妹被人欺負吧。
是心中打定主意的恨恨想到,行,今日你們對我家愛搭不理,那也就別怪我日後讓你們高攀不起了,你們這是自己錯過了一場大機緣啊,將來打土豪分田地時,可別怪我手下無情,更別想著什麽雞犬升天!
當然,盡管強行站了出來,李牧的心中也還是有些忐忑,因為以他現在這副弱不禁風的小身板,別說對付這張氏的兩個兒子了,就算對付一個也輸多贏少,他到底該如何化解眼前這困局呢?
“喲喲喲,我當是誰呢!?”而聽得身背後突然傳來的斷喝,猛回頭,見來人竟然是李牧後,這張氏也是一臉輕蔑的說道。
“原來是你這個病秧子啊,早聽說你前兩天快要病死了,沒想到竟真又活轉過來了,還真是作孽啊,你這樣還不如趁早死了算了,也免得拖累家人,更省得我辛辛苦苦跑這一趟。”
沒錯,其實這張氏之前一直沒來退婚的原因就是想指望李牧撐不到完婚的那一天,這樣一來他一死的話兩家的婚約自然就作罷了。
而且她還能保全名聲和聘禮,卻沒想李牧竟硬挺過來了,讓得她的如意算盤最終落空,也拖不得了,因為翻了年李牧就十八了,該成親了,到時真上門要人的話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因此見得此刻活蹦亂跳的李牧,她怎能不氣,簡直就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住口!”可聽得張氏這樣說,她母親陳氏卻是猛然發出一聲怒吼,此時的她以往的溫和善良蕩然無存,就仿佛一隻護犢子的母老虎一般,渾身毛發都炸了起來,死死盯著這張氏,不準她再胡言亂語。
因為她擔心李牧的身體才剛剛好,如果再受什麽刺激的話又會加重病情,那說什麽都遲了。
“張氏,夠了,你的要求我答應就是了,休要再胡言亂語什麽!”說著,陳氏是衝到了李牧面前,護在他身前說道。
“回去告訴那陳金貴,從今以後,我再也沒他這個弟弟了,你我兩家自此恩斷義絕,我李家今後就是窮死餓死,也不受你家半分周濟!”
說完,又是轉身對著李牧道:“走吧牧兒,先回屋去,外頭風大,當心著涼,一切有娘呢。”
聞言,心中感動之下,隻覺得一股暖流在胸中流淌,李牧也是摟住陳氏的肩膀,嬉笑著說道。
“沒事的娘,我身子骨早好的差不多了,些許寒風怕什麽,舅母還是我未來的丈母娘呢,我都還沒給她養老送終,怎敢先走一步?”
說著,雖是在笑,可李牧的眼神卻冷的像冰,是盯得那張氏一陣心中發毛,隻覺得這個李牧和以前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恍若換了個人般。
但立馬,她又是將這個有些荒誕可笑的念頭給甩掉,故作鎮靜的高聲道。
“喏喏喏,大夥都聽到了吧,也給我家做個見證,這陳氏答應解除婚約了,從此他家這癡呆兒和我家閨女再也沒有半毛錢關系,嫁娶自由,誰也不再礙著誰了!”
“呸,不要臉,你哪隻耳朵聽到乾娘答應退親了?”聞言,一旁的李雪兒氣不過之下是繼續憤憤說道。
“你個小賤種還敢說話,真以為老娘不敢撕了你的嘴是吧,老大老二,去給我打,狠狠的打,打死她這個有人養沒人教的東西!”
張氏氣急之下,哪裡還容許李雪兒來破壞自己的好事,是連忙喝令兩個兒子去阻止她,也想再給李牧家一點顏色看看,把事情徹底坐實。
“誰敢?!”
李牧卻是再次一聲暴喝,扶回自己母親,搶在李雪兒身前,怒目瞪著那張氏的兩個兒子,一時間氣勢爆棚下,竟真將他兩個給嚇住了,不敢輕舉妄動。
見到這一幕,見得李牧那雖然孱弱,但卻堅定不移擋在自己面前的背影,李雪兒也是不由愣住了。
因為自從李成志去世後,他們這個家就失去了主心骨,一日勝過一日的落敗了下來,以至於她小小的肩膀都不得不被迫為家中的生計擔起重擔。
而家中唯一的男人李牧卻是個拖累,如果不是他病怏怏的長年累月都需要吃湯藥,李家也不至於破敗到現如今這個窘境,說心中沒幾分怨憤,卻也是假的,盡管一直叫著李牧哥哥,但李雪兒卻覺得自己仿佛才是姐姐,要一直照顧李牧這個長不大的弟弟。
她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李牧這個病怏怏的哥哥,會如此奮不顧身的擋在自己身前,保護自己,是在做夢嗎?
“怎麽,你個小病秧子,還反了天了不成?老娘今天還就要代你那死去的爹教訓教訓你,老大老二,給我上,他要是敢不讓路,給我一起打!”
可對李牧的挺身而去,那張氏卻一臉不屑,繼續仗著那劉大官人的勢和兩個兒子的力,無比囂張的說道。
“對對對!”可李牧卻並不怕她,也並未被嚇住,反而是直指著自己胸口道。
“來啊,來打啊,最好往這打,這李家村誰不知道我李牧是個病秧子,只剩下半條命了,你們來送我一程也好,算是解脫了。”
“就不知道這眾目睽睽之下毆死人命該判個什麽罪?到時黃泉路上能拉兩個墊背的,我李牧這輩子也不虧了啊,哈哈,來啊,你來打啊,今天要不打就是我孫子了!”
聽李牧這樣說,這張氏才猛地想起來,是哦,這李牧從小就是個病秧子,全靠湯藥續命,打不得碰不得,真要被自己兩個兒子輕輕碰一下就打死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畢竟這一旦涉及到人命官司,非同小可,就算劉大官人的勢力再大也保不了,不死都要脫層皮,因此不由連忙喝止住自己兩個兒子道。
“老大老二,快別打,回來,這病秧子是在故意激咱們上鉤呢,想訛咱家一筆,可千萬不能上當!”
見自己的話果然成功嚇住了這張氏,李牧也不由暗暗松了口氣,因為這是他現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就是憑自己這副病秧子身體硬剛,賭這張氏不敢輕易動手。
現在看來,還真有點效果,有些時候這人只要稍稍轉變思維,劣勢也是可以變成優勢的啊,病秧子身體也並不是完全無用。
因此看得囂張的張氏終於住手,一臉陰沉的盯著他,李牧也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寒聲道。
“呵,我原以為你們有多大膽子呢,原來就這?行,既然不敢動手的話,那就快滾吧,不過今日所賜,我李牧算是記下了,還望舅母你們以後可千萬不要後悔!”
李牧這冷冽的話語也是讓得張氏沒來由的再次心中發毛,情不自禁的退後了一步,但她馬上又覺得自己的表現露了怯,丟了面子,實不該這樣,又猛地再次踏前一步高聲道。
“切,後悔?簡直可笑,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攤上你們這一家親戚,尤其是你這病秧子,活脫脫的喪門星,克自己不說,還克死了你那老爹,真真晦氣!”
“我告訴你,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女兒都不會嫁到你們家的,昨天縣裡的劉大官人就已經到我家下聘了,她很快就要嫁到城裡享福去了,所以李牧,我勸你還是趁早死了這份心吧,想配我女兒,絕不可能!”
“哼!嫁到城裡又怎樣?還不是給人做妾的命?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劉大官人可是有夫人的,所以又能過上什麽好日子?而我哥可不一樣,那可是要像乾爹一樣讀書做官的,到時你再來求我哥哥同意這門親事可就難咯!”
李雪兒卻是躲在李牧身後伸出個小巧的腦袋瓜一臉不屑的說道。
張氏再次氣急道:“我呸,你個小賤種知道什麽?就算到劉大官人家做妾那也是錦衣玉食,過得是人上人的生活,總比要嫁到你這破落戶家做牛做馬吃糠咽菜強吧?”
“至於你哥哥這病秧子還想讀書做官?哈哈,也未免太好笑了,你以為讀書做官就跟到地裡挖紅薯一樣啊?也不看看他什麽德行,大傻子一個,村頭的母豬都比他聰明,他要是能金榜題名,我就扣了自己這對眼珠子給你們當球踢!”
說著,還不解氣,張氏是繼續惡狠狠的道:“別說是金榜題名了,就憑他這蠢豬一般的腦袋,考一輩子都考不出個秀才老爺來的,我呸!”
末了,張氏還在李家門楣前惡狠狠的吐了口濃痰,以示自己的嘲諷。
而李牧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會被如此嘲諷,要知道他上輩子可是親朋好友眼中最亮的仔啊,初中是黃毛高中是體育生大學生rapper就不說了,哪受過這種氣,若不是時代不允許,都想立馬唱首rap來diss她了。
並且他之前就已經打定主意要試著去考一考那秀才了,這也算與自己的謀劃不謀而合,心說等著吧。
早晚有一天‘他要帶著他的旗幟他的功績他的兄弟在她家面前擺造型!他要比她看到過的聽到過的那些花裡胡哨加在一起還要頂’哼!
因此是頭也不抬的冷笑著說道:“好啊,那我想請問一下,舅母,要有一天我真考上秀才該當如何?”
“笑話,你要真能考中秀才,還是那句話,我就把我這雙眼珠子挖了給你當球踢,手板心給你煎魚吃,你想怎樣就怎樣!”
就仿佛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張氏是愈發嘲諷的說道。
點了點頭,李牧卻是冷冷一笑,看了眼張氏那吐在他家門楣前的那一口濃痰道。
“好,舅母,那就這麽說定了,我要真能考中秀才,也不要你把眼珠子摳出來給我當球踢,也不要你手板心給我煎魚吃,只要你把吐在我家門前的這口痰再吃回去,可做得到?!”
“呵!那有什麽做不到的,你個病秧子還真以為自己可以考中秀才啊?你生來就沒那個命,隻配在地裡刨食吃,還在這白日做夢,怕不是病傻了吧,哈哈,我等著那一天,等著!”
說完,再度輕蔑一笑後,張氏便帶著自己兩個兒子哈哈大笑的離去了,再也不看李牧他們家一眼,而周圍圍觀的鄉鄰見沒熱鬧可看後,遺憾的咂摸咂嘴,也是陸陸續續的散去了。
當然,走之前,也有不少人是稍微多看了李牧一眼,暗暗驚奇,因為李牧今日的表現怎麽看都不像一個二傻子啊,難不成這傻子大病一場後真的開竅了嗎?恍若脫胎換骨換了個人般。
“哥哥,你剛才太威風了啊,難不成你的病真的都好了嗎?”而等所有人都散去後,李雪兒也是連忙來在了李牧面前直豎大拇指的說道。
“雪兒,別胡鬧了,快扶你哥回屋休息。”唯獨陳氏是急忙喝止住了她,想讓李牧回屋休息,同時也想讓他避避風頭,別再被鄉親指指點點了。
畢竟不管怎麽說,李牧都是個大小夥子了,馬上成年,可就在這關鍵之際,卻被被人突然上門退婚,這個打擊的確挺大的,一般人還真承受不住。
尤其是李牧還是個讀書人,面皮薄,陳氏是真怕他一時想不開做出什麽蠢事來。
“牧兒,你……”想著,陳氏也是走到了李牧身旁,有些欲言又止,覺著都怪自己沒用,才會出現這樣一幕,竟被人找上門來退親,這以後的李家可該怎麽辦才好啊,是真要在村子裡抬不起頭了。
尤其是李牧剛才還說出了什麽要考秀才的大話來,她是真覺得李牧又犯病了, 腦袋糊塗,才會如此的大言不慚,畢竟以他的資質,能識文斷字就已經燒高香了,怎麽可能考得上秀才啊,這下愈加要被鄉親們恥笑了。
“娘,我沒事的,你就放寬心吧,大丈夫何患無妻?這點小小打擊打不倒我的,相信我,以後不會再成為你們的負擔了,就等著我帶你們過好日子吧。”
李牧卻是先一步拍了拍陳氏那有些粗糙的大手,寬慰著說道。
因為對他來說,雖然考秀才不容易,但畢竟自己有後世好幾百年的經驗積累啊,高屋建瓴之下,再認真學習一番,多看看這個時代的試卷和例題,歸納總結出一套系統的答題模板來,未必沒有機會。
只是唯一讓他有些擔心的是,今天在學堂時將那李廣然給得罪的有些狠了,現在還能去族學上課嗎?別被族學給除名了啊,那可就什麽都白搭了。
但也沒辦法,現在他就只能指望那李廣然比較大度,不跟他計較這些,否則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和母親他們提自己今天在族學中的‘豐功偉績’。
只是,李牧也隱隱感覺到,恐怕那李廣然沒那麽大度,還真有可能借此給自己穿小鞋,將自己給趕出族學。
哎,早知道還有這樣一出的話,就不該把那李廣然給得罪的那樣狠了啊,失策了。
也果不其然,在稍晚些時候,村子裡便已經流傳出李廣然稱病向族長請辭的消息了,對此,李牧只能是報以苦笑,知道這李廣然稱病是假,實則都是被自己給氣的啊,該怎麽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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