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緊咬後槽牙,向族老義正言辭道:“劉、趙不分家!順既是劉家人,也為趙家兒!劉、趙於順皆有生育、長大之恩,順從不敢忘!”
在場之人顯然沒有料到八歲稚童能說出如此肺腑之言。
一時間,大廳內落針可聞。
少頃,老族長打破了這令人尷尬的寂靜。
“順兒能這麽說,老夫甚是欣慰!然......順兒也知我趙家堡內不過兩千余戶,這一下抽走一成壯丁,怕要為外人所乘。”
老族長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劉順也無法反駁。在利益面前,區區一層姻親聯系又算得什麽?
“敢問族長,趙氏願出幾人?”
老族長猶豫片刻,說出了一個讓劉順倍感屈辱的數字——“二十”。
當老族長說出“二十”的瞬間,就連趙雲都震驚不已,隨後面露羞愧之色。
“二十......”
劉順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他將“何故辱我”四個字,在短短三息之間重複了足足十八次!
劉順先前就曾考量過,那王府內的衛士長其實就是甄舉手下的私人部曲,肯定不止劉炳一曲。
劉炳已經是這副殘軀,再湊不齊人數,別說他自己在甄舉面前抬不起頭,劉炳在一眾衛士長中也難苟存!
他不想再讓父親回到從前那副鬱鬱寡歡、自怨自艾模樣。
劉順反覆在心中告誡自己:不能動怒,不能與趙氏撕破臉。
“族長,可否湊夠五十之數。”
劉順哀求道。
老族長搖頭歎道:“三十,夠多了。”
“太過分了!”
夏侯蘭忍不住為劉順發聲。
“住口!你的《孝經》都白讀了嗎?!”
出言製止夏侯蘭的不是他人,正是劉順!
夏侯蘭不可思議地轉向劉順。
“阿弟......我......”
“滾!這裡沒你的事兒!”
“嘿!”
夏侯蘭轉身便走,每一步都踩得極有力道,發出砰砰響聲。
老族長右側下首第一個座位上的老者起身,走到老族長身邊耳語。
“此子心智非常,又兼具文才,來日未置可否。不若與之五十戶老弱,且待日後再論。”
老族長聽罷,努嘴沉思片刻,說道:“老夫許你五十之數。順兒莫要忘記我趙氏今日援手之情。”
劉順躬身一拜到底,“趙氏大恩大德,順,沒齒難忘!”
“善。”
老族長大手一揮,在眾人攙扶擁簇下離開廳堂。
趙雲也跟著一起往後堂而去。
臨走前,他回頭以余光看向劉順,發現劉順也在看他。
二人目光交匯,趙雲終是心有愧疚,率先避開,轉身離去。
劉順望著趙雲背影,長歎一口氣。
轉念一想,正史中如劉玄德這等人物都要面臨趙雲、田豫的離去,何況是他這無根無萍之人呢?
他清楚記得田豫是因母親年邁而離開劉備,趙雲貌似是因兄長離世與劉備分離。
田豫有母親肯定是真的,老不老就不清楚了。但劉順知道,趙雲肯定是沒有兄長的,至少趙雲的父親並沒有另一個長子。
終究是逃不過“故土難離”四個字。
捫心自問,若是他劉順在這真定有如此家業,也決計不會舍棄“舒服一輩子”,投身去“一國之都”打拚。
別看元氏縣與真定之間不到二百裡,在現今這個年代,九成九的人甚至都沒有走出去過方圓三個亭的范圍。
“至少還要到了五十戶,不是嗎?”
劉順自我安慰道。
劉順很想告訴趙氏之人,十年後天下就將大亂,十五年後天下將分崩離析,兵災布滿九州。
也許他們會相信,然後舉族跟隨自己這個“先知”,將自己的話奉為真理。
但是,他有私心,他說不出口。
他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心善”,導致以後的時局混亂。畢竟他唯一能依仗的也就是這點“先見之明”。
而且,趙氏壓根就不會相信他的預測,只會將劉順當成失了心的“癡兒”。
從議事廳出來,回到自己母親曾經的居所,劉順再次遇到夏侯蘭。
“定下來了?”
夏侯蘭意外地沒有任何憤怒之情。
“嗯,五十戶。”
劉順也淡淡回道。
“真讓阿弟你言中了。”
夏侯蘭瞥向劉順,觀察著劉順面上表情。
“呵,這沒什麽難猜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嘿嘿,為兄表現如何?”
夏侯蘭得意道。
劉炳笑了笑,“還成。”
原來二人先前是在演一出骨肉戲。
“嘖嘖,下次我可不受這氣了!”夏侯蘭砸吧砸吧嘴,單手托腮問道:“你說......趙大哥會來嗎?”
趙雲算得上是“全村的希望”,劉順認為趙雲能來的概率不大。
可以說, 若非亂世開啟,趙雲甚至不會離開真定。
“我料大兄不會跟來。”
“唉......你都這麽說了,看來真是......唉!”
劉順拍拍夏侯蘭的後背,“我準備回去了,你也回家準備一下吧。秋收基本結束,五日內咱們就會啟程前往元氏縣。”
“好!等你傳訊!”
劉順飛馬趕回家中,隻說趙氏願出五十精壯。
劉炳聞之大怒。
咚咚!
劉炳手中拐杖猛擊地面,氣喘籲籲道:“趙氏竟......竟如此待某!”
劉順不想母親難堪,遂出言安慰道:“終究是我劉家勢微,怨不得他人。”
劉炳看了一眼趙氏,二人昨夜還在恩愛纏綿,孰......
“唉!”
劉炳徒然歎息。
“夫君莫要歎氣,讓妾身去與娘家人說上一說!”
趙氏也認為趙家太過辱人,想要回娘家說說理。
可趙氏雙親早亡,在趙家又能有幾分話語權?
劉順握住母親雙手,“無事,無事。阿母無須擔心,不過百五十差額,兒三日即可募得。”
“莫要誑語!你莫不是要去尋那山賊入行伍不成?”
趙氏不由嗔怪劉順。
劉順打了個馬虎眼,“甄國相可操辦戶籍之事,此最為棘手,其他皆易耳。”
“順兒......”
看著剛滿八歲的兒子要為自己募集兵士而來回奔波,劉炳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他用力捏住自己右腿受傷之處,胸悶難當。